记得初次拜访陈毓申老师时,听周围人说起她爱吃甜点,登门拜访前特地问她想吃什么。电话那头,她说:“随便什么,那些‘古灵精怪’就行。”当时我听得愣了神,什么是古灵精怪?这个新鲜词听上去倒是很可爱。
考虑到老师年过九旬,买些细软好嚼的糕点应该适合。结果去到她家才发现,原来那些“古灵精怪”,她爱吃的竟然是嘎嘣脆的黑芝麻糖!她吃起来好牙口咬得利落,说道:“我这辈子没生过病,因为小时候家里有奶妈,一下课就等在教室外,给我吃奶吃到八岁,身体底子好。”
近一世纪的传奇人生
就从那里开始娓娓道来她的故事,听起来像一部跨世纪传奇:陈毓申祖籍广西,1933年在上海出生(故名有“申”字),父亲陈锡湖是广西高等法院大法官,外公雷沛鸿是民国著名教育家。与白崇禧的儿子白先勇、香港影星林黛是小学同学。后来对大自己十几岁的音乐家田鸣恩深深着迷,由此开启声乐学习之路。
1949年逃避战乱,举家迁往香港。而后到新加坡落地生根,在多间学校指导合唱团,成为一代华校生口中尊称的“陈老师”。在《艺述岛国》纪录片首映礼当天,不少来自各学校的老牌华校生,都上前来与陈老师亲切叙旧、合影留念,场面温馨感人。陈毓申与田鸣恩这对音乐爱侣,也是最早一批在本地发展合唱团的推手,借由声乐的种子,结下遍布新加坡与马来西亚的桃李。
歌声与热情交织出的情谊
陈毓申的家是一众声乐爱好者的聚集地,无论是几十年前在合唱团教过的学生,还是正活跃台前的声乐表演者,都喜欢来讨教一二。这些年因行动不便,她精力大不如前,但每次只要一坐在钢琴旁开始弹奏,或听到音乐响起,就立刻精神抖擞,“闻声起舞”。
采访时每问起年代久远的事,她都记不得了,但谈到与音乐有关的细节,譬如在众多歌曲集中翻出一首歌谱,她总能信手拈来。有几次隔着电话,问起某首歌曲的旋律,听了一小段后,她便能准确说出歌曲名和演唱者。
拍摄期间,为了能够让陈毓申再次指导合唱团,摄制组安排她到立化中学。那一场是整个拍摄的高光时刻,舞台上陈毓申激昂饱满的热情,铿锵有力的指挥手势,带领学生练习丹田发声训练法。时间仿佛倒回到几十年前,可以想象到她在所教过的每一间学校,每一场指挥中,都是如此投入忘我、挥洒热情、全力以赴。
在台下,立化中学的老师们惊讶地竖起大拇指:“不敢想象陈老师已经90多岁了,精气神比学生都好!今天大家有福了,能够接受陈老师的指导,相信他们会一直记得。”那一场拍摄过后,后来听身边人说起,陈老师回去休养了好几天,才慢慢缓过精力来。而在台上、在当下,她总是不遗余力把最好的分享给大家。
性情中人也是情感派歌者
还有一次印象深刻的,是在中正中学的拍摄。在音乐室里,陈毓申弹着琴一连唱了《怀念曲》《花非花》《我在你身边》三首歌。嗓音或有些沙哑颤抖,但在这个年纪还能有如此底气,都如她自己所说,“从小练气,基本功打得好。”那天唱罢,她忍不住偷偷抹起眼泪,想起了与先生田鸣恩历历在目的往事,正如歌词所唱到:“任你天涯海角,我在你身边……只有你的情谊常留我心间。”
这般性情中人的情感表达,时常出现在与陈老师拍摄互动的点滴中。如果说声乐表达分为技巧派与情感派,她显然是后者。“我每次听到一首歌,不知道为什么总能够感受它背后的情感,我刚开始唱歌剧时,总是忍不住哭出来,他们叫我要学会控制情绪。”而作为歌剧演员,她又能很快地在情绪之间切换,每次一唱起《不讲理的姑娘》,又会瞬间喜笑颜开地说:“这首歌就是田鸣恩写的我。”
未泯童心是快乐源泉
丰富的情感表达或源于一颗单纯的心,陈毓申总挂在嘴边,逢人必说的自我介绍是:“我的英文名叫Joy,希望每个人都能像我一样天天快乐。不要记烂臭的事情,什么东西都forgive and forget。”老师讲话向来如此平实,没有高深的哲思,壮志的激昂,但从她口中说出的话,总有涟漪,时而引人回想。
拍摄过程中,出于对语言的敏锐,收集了一些“陈氏语录”。除了开头提到的“古灵精怪”,老师还经常脱口而出“妈妈咪呀!”,每当出现惊喜或惊吓的瞬间,她都会捂着胸口这样说,有种意大利歌剧般的幽默。还有“唱不好打屁股”“我不能跟你们说话了”,这些充满个人风格的表达,是她的独特,也是她的真诚。无论走到哪里,她的歌声和幽默,都是那个能够散播快乐的人。
(完结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