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当中,有四个人不会骑脚踏车!”

“哈哈哈哈!”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一群大学好友,从海湾舫地铁站,悠悠步行到滨海湾花园租借脚踏车的区域。

夜色笼罩大地,仅有远处路灯投来惨白的光晕。四周葳蕤的花草树木犹若聚墨,形态犹如张牙舞爪的魑魅魍魉,令人惴惴不安。

我心中泛起一丝感慨:漫漫长夜黯淡,谁能启以光明?

就在此刻,一辆辆脚踏车的车灯亮起了。周围的一花一叶的轮廓和色彩也逐渐清晰起来。

扫码租借后,会骑脚踏车的朋友们,大多已迫不及待地跃上车,兴高采烈地加速驰去。他们享受着脱离樊笼,似鸟飞空,那份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爽快。大学生活压力山大,这珍贵的片刻欢娱自是不容逝去。

只留下冀望大家能同乐骑车的X、Y、Z和我,还有尚不谙骑车的A、B、C和D。

Z自告奋勇,教A骑车。

健壮的Z,一手扶车手把,一手托座垫,双脚配合车速移动,稳稳护住A的平衡。

Z素日在健身房的重训和锻炼,此时派上用场了。后来他告诉我,他对别人克服难关的成长喜闻乐见。这一晚,他的初衷化为行动,用心守护、鼓励每一个害怕跌倒却依旧努力尝试的人。这能给予他人生的意义,为他带来快乐,也让他更相信自己的能力。

我租了一辆脚踏车,原想为A示范,却发现徒劳。脚踏车车灯微弱,前方的路只是若隐若现。我只好偶尔下车帮忙指导A,顺带巡望周遭是否有车辆出没,确保大家的安全。此时,脚踏车软件的计时收费仍在运作。事后,我才恍然:当时应该终止脚踏车的租借。

“对了,你做得很好!”

“加油!别放弃!”

Z不断地给予A鼓励和肯定。

倏然,A摇摇晃晃地前行了十余米,如雏鸟初飞,虽不稳,却已腾空。他笑了,Z和我也笑了。

A颇有利根,很快就掌握了骑车的诀窍,只须再多加练习对车手把的掌控即可。或许是因为A曾尝试自学过吧。一阵晚风吹过,轻柔地拂过A汗湿的额头,正骑车的他惊喜地“哇”了一声——这是他凭自己力量挣来的第一阵风,是对他勇气的最佳犒赏,也是对Z付出的最大回报。

另一边,X正在指导B,气氛却稍显凝重。B屡试不果,因而X的语气开始急躁。Z见状,接过了B的脚踏车。

我则前往协助正在自学的C。我企图模仿Z,又托车手把,又扶座垫的。可是,我日常没什么健身,四肢又不太灵活,把吃奶的气力都使尽了,折腾了许久,仍是教不会C。C迟迟无法持续地踩脚踏板放胆前行。双脚一直落地,深怕失去平衡的他扭头看我,眼神里流露出迷茫却亦有倔强。我一时语塞,只能讪讪笑道:“嗯……不错了……可以的。”

这时,B在Z的引导下已稍有成就了。Z逐步放手让B自行学习转弯、刹车。

Z此时已汗流浃背,但他在我的恳求下,还是义不容辞地接替我教C。

A从附近的自动售货机买了两瓶甜饮,送给Z和我以表谢意。

看着A潇洒骑去的身影,以及Z奔忙教C的背影,又看着手中的这瓶饮料,以及Z车篮里未开封的那瓶,我意识到该做些什么。于是,我买了三支冰淇淋,一支给Z,表示支持他的教学,却被他放在车篮里,说要等教完C才吃;一支给A,奖励他学会骑车,也感谢他平日在课业上指导我;一支给C,勉励他尽快学会骑车后,便能享用甘甜。

忽然间,“砰——”一声巨响,B连人带车摔倒在地,手肘与膝盖顿时鲜血淋漓。众人急忙围上前去。他这才默认,老铁马果然不是那么容易调御的,但他也确是一条男子汉大丈夫,自个儿咬牙爬起,坐到一旁。

我冷静地拿出急救箱,在脚踏车车灯的照亮下,用纱布替他止血。在滴生理盐水消毒前,虽知他是个硬汉,我仍关切地轻声提醒:“会痛。”当涂抹碘伏时,他咬紧牙关,镇定自若,不由想起关公刮骨疗伤的故事,我只能由衷祈愿他是真的不疼。

其实,在出发前,我曾犹豫再三,带急救箱是否多此一举。终究还是觉得:骑车有风险,夜骑更不能掉以轻心。既然大家当中只有我受过急救训练和备有急救用品,那我就担起未知的责任,也好让朋友们安心。

而今我想:能辅助Z和默默守护学骑车的朋友们,让我真心感到欢喜。

不知过了多久,C也学会了。他向Z致谢后,便独自去摸索如何控制车速。事后我问C,Z是怎么教他的。他淡淡一笑,说:“Z推了我一把,然后放手让我自己骑。”

与此同时,Y已教D近两个小时,仍无起色。本来,D是无意学骑车的,只是碍于Y的鼓励,才勉强尝试。

Z擦了擦汗,又一次挺身而出,接下了教D的任务。

我蹲在一旁,为C处理脚踝轻微的擦伤,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Z身上。他弯着腰,双手扶着D的车尾,俨然勇健威猛的大力士,沉稳坚定。耐心十足的他,语气温和,一句句鼓励悄然化解D的紧张与畏惧。

终于,D也成功会骑了。众人纷纷向他们投来敬佩的目光,她自己也望向Z,神情间满是敬仰与感激。

大家都能骑车了!我们彼此的车灯交相辉映,一同驶向滨海湾金沙。

途经那栋宛如莲花绽放的建筑——黑夜中黄色黄光、白色白光闪耀的滨海湾金沙艺术科学博物馆。那一刻,我不禁思忖:大家又何尝不是这莲花,本具微妙香洁之性,能在静夜中悄然绽放。

夜阑人静,我们御风而行,耳畔唯有车链条的摩擦声和凉风的轻吟。

遽然,“啊——”一声惨叫划破寂夜。只见Z从脚踏车上失控滑落,瘫倒在地。他强忍痛楚,眉头紧皱却一声不吭——原来是大腿痉挛了。

我连忙丢下车,冲到他身旁。脱下他的包鞋后,半跪的我,一手固定他的大腿,一手抬着小腿往上推,帮他缓缓拉伸。

大家担忧地围拢着Z。车灯斜斜洒在他额上豆大般的汗珠,汗珠闪着微光。他大腿的肌肉紧绷得像一根拉满的弓弦。好一阵子后,他才缓了过来,呼出一口气。我也如释重负,庆幸Z没什么大碍。

原地休息一会儿后,我们重新启程。

在滨海湾金沙五光十色、栉比鳞次的高楼大厦下,我们显得多么渺小。但骑车穿行其间,车灯洒落在前方黑漆漆的路,又仿佛有发光发热的无限可能。万丈高楼也是渺小的人类一砖一瓦建成的呀!

彼岸,摩天轮缓缓转动;我们的踏板和脚旁的车轮亦不停旋转,直到中途休息。

Z不愧在朋友圈中号称“我不累King”。尔时,他的体力已恢复完了,神清气爽,脸上洋溢着笑容。一晚协助四人学会骑车的他,对我说:“我们都在用不同的方式来帮助人,我负责front end(前端教学),你负责back end(后端支援)。”

我一边为D处理腿上小伤口,一边腼腆地对Z莞尔,心中默念:愿大家都能给人信心,给人欢喜,给人希望,给人方便。

片刻后,我们再次出发。

大家的车头灯劈开黑暗,衣袂在飒飒清风中翩跹。

皎洁的月光映射在滨海湾的水面上,波光粼粼。望着阵阵涟漪中摇曳的月影,顿时思绪翻涌:

未学会骑车前,我们无法享受骑车之乐,而学骑车又有恐惧焦虑等痛苦。此皆源于三种心境:其一、由于跌打损伤等不确定性,所以产生对学车恐惧,因而想安住不会骑车的舒适圈;其二、因无法如愿,而不满和气愤,乃至妒忌他人;其三、不了解骑车平衡之要义,或许还固执于错误方法、自以为是,又对教授骑车者半信半疑。但是,如果我们能够领悟正确骑车的方法,并加以练习,恐惧焦虑等痛苦便烟消云散,自然能安享骑车之乐。

急救用品固然可以处理未熟练骑车所致的皮肉之伤,甚至抚慰人心;冰淇淋固然甜美,或许能成为想学骑车一时的动力,两者却终究无法让人真正掌握技能。有的人依靠他人指点而顺利学会骑车,但尚未能将经验化为教学的方法;有的人凭观察与摸索,逐步掌握骑车的技巧;有的人觉悟骑车的诀窍后,乐于分享给别人;也有的人骑车技艺圆熟,不啻能以智慧与善巧教人学车,甚至启发更多已会骑车的人愿意教导他人。

当然,学骑车与教骑车的过程中,倘若有良友互相扶持,便能彼此照亮,共同面对黑暗。

‘‘铃铃铃!’’清脆的车铃,掺杂着我们的说笑声,回荡在夜空中,谱写成一首写给友谊的交响曲。

奇哉!奇哉!朋友们竟都会骑车了,真的不可思议!

骑哉!骑哉!我们欢快前行,让一盏盏璀璨的车灯,梦幻地点缀着黑夜中这段意义非凡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