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8月,马华作家林雪虹的长篇散文《林门郑氏》在中国推出简体版,引发广泛回响。新华作家蔡素君翻阅这本母亲、家庭和生活的作品后,萌发了将其翻译成英文的想法,于是二人熟络起来。

她们两人一个像秋天,苍凉遒劲;一个像夏天,蓬勃滚烫。在不同季节相遇的两人,都曾是老师,都用了六到七年时间创作长篇作品,也都在今年带来新书。

她们的书写被称为“女性书写”,是有关日常与个人的性别叙事。但这个标签应该存在吗?她们只在描绘女性吗?

真实写作的自留地

接受《联合早报》采访前,久居中国的林雪虹已经在当地做了十五余场对谈,从线上播客到线下分享,从北京到广州,她一遍遍亲述母亲的离世。

2025年4月,马来西亚有人出版社推出繁体版《林门郑氏》。(互联网)
2025年4月,马来西亚有人出版社推出繁体版《林门郑氏》。(互联网)

这场危险且漫长的书写,耗费了她六年光阴,期间她每写一段就大哭而停滞不前。林雪虹人在天津,视讯中总蹙眉闭眼地诉说:“刚开始我写作是要为逝者伸冤,可是马上另外一个声音就出来,申冤在我,我必报应,你以为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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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门郑氏》中有许多括号与粗体楷体,也常用第二人称叙述,那是林雪虹另一个质疑和对抗的自我。她回忆着母亲如何成为母亲,也重审自己的生命经验,“我成长过程中有太多欺骗和隐瞒,比如父亲失业,家人要撒谎保持体面。现在我有了自己的生活,我不想再隐藏了,写作是我最后最安全私密的地方。”

蔡素君11月与林雪虹网络连线,在友谊书斋为本地读者解读新书,现场气氛活跃。(取自友谊书斋脸书)
蔡素君11月与林雪虹网络连线,在友谊书斋为本地读者解读新书,现场气氛活跃。(取自友谊书斋脸书)

女性作家不在做题

这样的暴露,换来了蔡素君“像家一样”的阅读体验。蔡素君认为林雪虹代表了她们这一代的写作特点,“读雪虹的书时,我不用转换语码,她的杂糅语言很有亲切感,也没有传统的写作包袱。她直接写出情感,又极具层次与沉浸感。这种亚洲女性的真实故事,就是我们身边普遍存在的事实,也是新马应该去写的场景。”

2025年蔡素君出版第一本书,她的书写就是女性的书写,并不需要添加标签。(谢智扬摄)
2025年蔡素君出版第一本书,她的书写就是女性的书写,并不需要添加标签。(谢智扬摄)

新马作家如何应对生活的潮热、腐朽与庞大家族史?林雪虹用长篇散文揭露家庭创伤,蔡素君用小说笔法穿越历史鬼灵。曾有本地读者问蔡素君,为何总写女人,她噎住,“我只是想写没人写的故事,历史上女性视角就是欠缺的,或者被简化为爱情故事,我想去补足缺失的部分,把复杂性新鲜感写出来。”

面对评论界“女性书写”的定位,二人都保持距离。林雪虹认为这是“很表面很危险的标签,我不会主动拥抱,写作时不会带着使命感,那让我感觉在做题。”蔡素君则将女性人物生活化,而不是置于戏剧场面,自然将读者引入现实议题。

“大与小”自带偏见

两位作家追求生命本质与历史真相,她们辞去教师正职,离开“虚荣的生活”,直面贫瘠自我。林雪虹远离故土,把“孤独的写作”坚持到底,不求所有人喜欢,也将与母亲的“疏离”投射在书中。

林雪虹的编辑曾顾虑书名惹人忌讳,但林雪虹坚持用“林门郑氏”,抵抗约定俗成的事情。(互联网)
林雪虹的编辑曾顾虑书名惹人忌讳,但林雪虹坚持用“林门郑氏”,抵抗约定俗成的事情。(互联网)

蔡素君虽然离笔下角色更近,但她仍是生活中的少数派。写作是蔡素君的“救赎”,是每日必打卡的工作。她当然期待有读者,但不期待书写结束后的掌声,那是“社交媒体式的写作”。

在宏大叙事的光谱上,她们写的是家国之间的“小家”,但两人都反对这样的二元划分。林雪虹认为“大与小”是自带偏见的框架,故事不论规模,都在描绘冰山下的人性。蔡素君也质疑这种传统标准,不同角度的写法并不象征着价值高低。

她们穿透性别与家国的表层,抵达生命的深处。女性作家不是只会书写个人与家庭,小家也不只是一个人的日常,“微小”叙事也在磅礴蓄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