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移居香港,吴耀宗内心一直想写一本以新加坡为主题的诗集。双城之隔,相距20年,和新加坡同岁的吴耀宗,在耳顺之年出版了《岛国诗奔案》。他将脑海中的诗句写好打印成纸条,逐句摆放,再翻摄,制作上采取了反机械高效,“比以前慢”的手法,一本具有手工感和仪式感的诗集之诞生,辅以一套五张明信片作为衍生。
诗集剪拍可谓行为艺术
吴耀宗在2006年旅居香港授课,后来到英国研读当代艺术,也投入摄影,都为《岛国诗奔案》埋下伏笔。他在受访时说:“诗集的重复剪拍,可以理解为一种行为艺术。”
诗的展演形式,既是平面,又有纸条附身纸上的拼贴感与立体感。正如《后记》中所写,过程中的剪裁、排版和摄影都是一次性的,这艺术理念来自古希腊哲学家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的名言:“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因为在踏入河流的瞬间,水流已经产生变化。人也是那样的,每次回新加坡,吴耀宗的经验和感受都不相同。
一本诗集的完成,相隔一段时空距离。在两地若即若离而互相角力间,作者以诗歌安顿心境,多年在香港思索与整理。从异地回望新加坡,又或随着岁月变迁,他对新加坡是否有更纯熟的观察和想象?吴耀宗看来,当中几者都有关系。
他说:“罗智成和我在台湾初见时,就觉得我的诗作和语感不同于大部分新加坡写作者。如果没有不同的物理时空,不可能造就今天的我和《岛国诗奔案》中的国族书写。从外往内看,远离人事纠缠,再经阅历的筛漏,形式与内涵的不停实验,就会得到所谓更完整、纯熟的观察和想象。”
延伸阅读
从石赋到论山茶
给《岛国诗奔案》开篇的《新新石器对话录》,即为庆祝新加坡立国60年而作,也名《三石赋》,采取了汉赋的三段式结构。诗中引用了建国总理李光耀的话:“I am not here to play somebody else’s game. I have a few million people’s lives to account for. Singapore will survive.”在吴耀宗看来,这是最具诗意的政治语言,因而入诗,完成这首石头的寓言。
多年前,王润华的现代诗《屋外》,写“我是山茶/含苞三年/春天开放后/竟不是花”。《屋外》写于南洋大学后期,在吴耀宗看来,是新加坡现代诗的传统,也是华校生的传统。如今,吴耀宗以《与你论山茶》应和,谈谈山茶为何是花,又为何不是花。
吴耀宗也有意在诗中呈现新加坡的多元族群。他在新书发布会上回溯,成长过程中,大人灌输的思想经常流露出对异族同胞的不求甚解和偏见,他借由诗篇如《庇佑的音阶》《从卡巴雅开始》,写峇峇娘惹,写象头神,以诗的语言叙事以及意象建构他心中的新加坡。
但《岛国诗奔案》不局限在国族想象。“Zeropoint”从儿时游戏入手,反思性别问题。吴耀宗来自崇福学校,学校前身是女校,自带性别意识。“Zeropoint”一诗写纪律处罚,男生被鞭打,女生被剪去长发,后来诗中的“他”,因为玩了“Zeropoint”这个当时被视为属于女生的游戏,受到同学戏弄,脱下短裤。“所有的左必须左成阳刚/所有的右必须右成阴柔”,吴耀宗以二分对立的诗句,批判了校园集体的规训和暴力。
罗智成:掩藏不住的感性
对于岛国,吴耀宗也许爱之深,责之切。而罗智成喜欢《乌节地铁站外》:“我们吸纳璀璨的意欲/我们分解繁荣的腐败/从消费到消耗/从虚构到虚脱/从发尖到脉搏/填满了限量版的比喻和象征”。罗智成在发布会上提到,全书中要属这首诗,最接近他印象中的吴耀宗。“但整本诗集不仅于此,不只具有现代诗中的知性和客观,而是充满了他终于掩藏不住的感性。”
在诗集以外,吴耀宗另外制作两个“诗无鞋”视频,一是《序言》,二是《一部诗集的制作》,上载到YouTube平台,其中《序言》这个视频以国泰航空降落时的实拍画面和空服广播为背景。他观察到,从香港飞往新加坡,国泰航空总会用华语、粤语和英语三种语言轮番播报,只有华语和英语的广播内容会欢迎新加坡人回家,这总是让他感动。以一段航程,将他和两地串联起来,这航班趣事因而成为《岛国诗奔案》的序言。
随诗集赠送的五张明信片是吴耀宗的摄影作品,他拍下万国回教堂、四马路克里斯南印度庙、莱佛士酒店等地光影,形容这系列是后殖民城市,以及华巫印洋种族文化的一套完整象征。
吴耀宗受访时说,当代艺术成就于对古典现代艺术的思考与反动,自成一套美学理念与机制,比如软雕塑来自对古典雕塑的挑战,VR虚拟实境对传统媒介进行颠覆。虽然并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但读者不妨以此视角,看待他如何在这本诗集中,尝试对诗歌这门古老艺术,展开实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