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陈安顺 再现蜡染的风采

经过岁月洗礼的模具是文物也是美丽的艺术品,见证了我国早期的蜡染手工业。
经过岁月洗礼的模具是文物也是美丽的艺术品,见证了我国早期的蜡染手工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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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地画家陈安顺把印染峇迪的铜铁模再创造,让这些“破铜烂铁”在家具与挂饰上重现光辉。这些模具不但承载了陈家父辈创业的艰辛,更为本地蜡染业的兴衰留下珍贵的篇章。

一件件用铜铁焊接而成的镂空印模嵌在凳子、茶几、压克力桌灯上;有些被镶成立体挂饰;也有重构为烛台的。近看,这些铁器的图案竟如此赏心悦目,造型妙不可言——有双龙、凤凰、胡姬花、各种热带花卉、蝴蝶、蟒蛇,最神采飞扬的是手执纱巾手帕,婆娑起舞的娘惹。

这些用来蜡染峇迪布的铜铁模,随着本地峇迪布业凋零和消失,相信大部人都没见过。但对60岁的新加坡女画家和美术导师陈安顺而言,这都是父亲——陈坤良白手起家的传家宝。近年来,陈安顺将它们从尘封的仓库里取出来,透过巧思再创,变成独特的家饰品,保存记忆,也作为家族珍物的传承。

布料印染厂所留下的峇迪图样铜铁模具,深具新加坡特色,对陈安顺和家人来说,更烙有父亲和家业不可磨灭的印记。(林方伟摄)

陈安顺说:“在别人看来是破铜烂铁,但在我眼中,这些都是艺术品。我开始是用印模在纸上印图,效果不错。后来选几件漂亮的,锯掉把手,镶起来也很美。所幸中学所学的工艺底子还在,我后来又在凳子、茶几上锯出印模的轮廓,把它们镶嵌进家具里。看着这些印模,就会涌现许多灵感。我不是这些铜模和铁模的原制作者,它们都是我们家族生意的产物,我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延续了它们曾经拥有过的光辉。”

当家族的布料印染厂在2009年停业,近千件铜铁模具像破铜烂铁一样被抛进回收箱。陈安顺百般不舍,爬进去一件件把还没压坏的救出来。她说:“有些印模上的蜡还没溶掉,当我和妹妹一闻到那味道,马上就穿越到1970年代的童年。从我一懂事开始,就看到老爸和工友印制沙龙和峇迪布。小时候我们住在樟宜九英里,Harvey Avenue门牌30号,布料印染厂和我们家就隔着一道门。染好的峇迪布一排排地晾在屋子后院,在我们成长的岁月里,峇迪布无所不在,是我们家族生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陈安顺把印模镶成挂饰,这张娘惹起舞是她的心头好。
陈安顺将印模嵌入家具。

本地峇迪工业的兴衰

陈安顺的家业兴衰史是本地一度兴旺的峇迪工业的缩影。

她的父亲陈坤良在上世纪50年代中期,带着丝印手艺从麻坡来新成家立业。初时以手工丝印纱笼为主,兼印恤衫、围巾服饰和旗帜等,还曾印过汶萊的国旗。1972年,他注册第一家公司“明良贸易公司”,也是在那个时候本地市场对峇廸布有需求,他便开始研发手工蜡染技术,并接下订单。

员工手印峇迪布的历史画面。(陈安顺提供)

刚开始的20年,陈坤良分别在樟宜五、六、九英里三处租厂房,后来产量增加,为扩充业务需要更大空间,才搬去淡滨尼的Lorong Rubah(已不存在)农场改建的工厂继续生产运营。1974年11月,陈坤良在那里成立了“爱美峇迪工业公司”,主要业务是印染峇迪布,那时期新加坡人对峇迪布的需求和喜爱可见一斑。除了印染峇迪,工厂也兼做手工丝印和布匹印花。

陈安顺清楚记得上世纪70年代,峇迪布在新加坡红红火火,父亲捉对时机赚到了钱:“我至今还记得父亲只穿峇迪衬衫。早上他在厂里穿的是白背心,到了下午到爪哇街(当时阿拉街的俗称)会布商时,一定会在背心上套件峇迪衬衫。”

陈安顺的父亲陈坤良当年创办“爱美峇迪工业”。(陈安顺提供)
陈安顺(后排右)与哥哥及妹妹们小时候常穿父亲工厂印制的峇迪服装。(陈安顺提供)

体现独立后的人文样貌

淡滨尼的厂当时聘用五六十名员工,员工的伙食全由她母亲一手包办。除了印染峇迪布,工厂也接加工单子——成衣厂的衣服车好后送来印图案。她父亲特地从马来西亚吉兰丹州和印度尼西亚爪哇请了两位师傅,负责铸制手印峇迪布的铜铁模。陈安顺说:“两位师傅的手很巧。我还记得他们先会用铜铁把图案的轮廓焊接成形,然后切出细细小小的铜铁条填充镂空部分。大部分图案是根据布商的要求特制,图案都是师傅们构思的,父亲也会给意见。从制模到手印都由工厂包办,所以印出来的图案可说是独一无二的。”

自己制的模,要印怎样的图样自行决定。陈安顺说,那时新加坡印制的峇迪布在视觉上开始有了自己的风格和特色,有海上的帆船、鱼尾狮、胡姬花、共舞的娘惹和峇峇,以及为华族客群印制的福禄寿图沙发布等,反映出独立后新加坡的社会和人文面貌,有别于印尼传统的峇迪图案。

铜模不易生锈,用砂纸打磨即焕然一新。
印染峇迪的模具及一些成品。(陈安顺提供)

转型救不了印染业

有了资金,陈坤良在1981年買下德福一巷30年契约的独立式工厂,终于拥有自己的工厂。然而次年,本地峇迪市场开始式微,加上海外业者的竞争,陈家不得不结束手工峇迪印染业。1983年从日本购买了—台丝印机器,将手工生产转为机械化,提高生产效率,节省人工与空间成本。1986年,陈坤良患癌逝世,陈安顺的哥哥和妹妹们接手家业。陈安顺之前获颁公共服务委员会(PSC)奖学金到国立台湾师范大学念美术,回国后当了几年美术教师,之后加入家业,负责设计丝印布匹图案。很快的,海外竞争威胁到业务,陈安顺说:“我曾为巴布亚新几内亚市场设计了很多图案,然而,顾客之后拿了我的设计图到中国,因为在那里印制比新加坡便宜很多。”

到了2009年12月,由于本地市场已无需求,陈家终于全面停产,并把工厂转租出去,直到2016年底完全结束业务。

属于我们的峇迪工业在本地蓬勃了近十年,幸好陈家留下了珍贵的印模,经家族好友腾出工厂空间,免费寄放,陈安顺一直想为这批铜铁模找个好归宿。

去年,记者摄制了视频《一身峇迪,峇迪一生》,由本地峇迪专家李楚琳带读者走进峇迪蜡染的花花世界。陈安顺看了视频和报道,得知李楚琳正为亚洲文明博物馆策划一场大型的峇迪展,透过记者联络上她。陈家将部分印模借出展示,陈安顺和妹妹也理出近400件印模,在李楚琳穿针引线下,正与本地博物馆洽谈捐赠程序,希望成为国家典藏文物之一。

陈安顺代表家人说:“我们希望这些印模能被保存下来,让代代国人知道我国曾产制自己的峇迪布,本地峇迪工业的辉煌时期在新加坡的工业史上留过痕迹。”

保存了我国峇迪工业的历史印记,其实也就是留存了陈安顺的家族回忆,见证父辈的奋斗史。采访结束后,记者和陈安顺保持联络。某夜,她发来这则简讯:“蜡染的过程是用铜、铁模蘸了蜡,印在白布上,再染上颜色。层层的颜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褪去,但蜡封的留白,就像记忆中的父亲身影,永远留在我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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