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岁的周尚文一手拄着拐杖,步履蹒跚,谁也想不到他曾是马来亚共产党抗日和抗英帝国主义成员,从15岁起就拿起真枪实弹作战,经历七年的游击战,看着身边部队成员被击毙,在马来半岛稠密的森林里餐风宿露,差点为了充饥被毒死。
周尚文2013年离开马来西亚柔佛州居銮,搬到新加坡与大儿子同住。几年前动了心脏手术,他说,自己现在是数着日子过,身体一个月不如一个月。
1926年生于柔佛州丰盛港,周尚文八岁到新加坡,1939年小学刚毕业,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他的学习因而中断。
日本在1931年对中国发动侵略战争,1937年卢沟桥事变中日战争全面爆发,引发海外华侨强烈的救济中华祖国的爱国之心。
“当时的华文小学是私立的,教师从中国请来,都很爱国。我的祖父和父亲也常提到日本在中国的残暴行径。”
耳濡目染下,周尚文小学还没毕业就学着大人,卖纸花筹款,积极参加街头话剧表演,四处宣传对中国的支援。后来他加入新加坡左派文艺团,接触到共产党思想。万里长征、毛泽东红军等,成了他的精神粮食。
1941年12月8日,日军在北马登陆,15岁的他三天后被母亲从新加坡召回丰盛港。不料,当晚卡车声不断;次日清晨6时,大批英澳军荷枪实弹挨家敲门,强令所有人上卡车离开,搬到峇株巴辖附近的铁山。
当卧底收集日军情报
1942年3月,周尚文和家人偷偷回到丰盛港,村庄满目疮痍。英军赶走丰盛港居民,焚烧所有民宅,实施焦土政策。因多次目睹日军暴行,包括自己的祖父和亲人遭虐行,周尚文抗日之情激昂,同年底正式成为马共党员,第一项任务就是到日伪组织“华侨协会”担任卧底,收集日军情报。
一次华人警察被日本特务射杀,倒在“华侨协会”门口,他和几个共产党“卧底”被逮捕。眼见身份暴露,他转入地下活动,负责募集军粮和招募青年入伍。其间,他被日军追杀,逃到河边被冲走,所幸被队友救回。
1948年6月英国殖民政府宣布在马来亚实施紧急法令后,马共把武装斗争组织从马来亚人民抗日军,改称为马来亚民族解放军,跟英军、雇佣兵等组成的共和联邦军发生多次驳火,进行了为期12年的游击战。
周尚文说,马共没有军火,抗日时把英军丢掉的武器拿起来用,边打战边学习。对抗帝国主义时,就用日军留下的子弹和枪械,或是抢夺联邦军的武器。日军留下的子弹,能用的往往只有三成。
实施紧急法令后,英军采用饿毙政策对付马共斗争,把城镇外的华人居民迁入保安森严的新村,马共因为得不到马来人和土族的支持,粮食来源和金钱接济被打断,不得已之下,决定走入彭亨北部森林。
1949年底,马共成员在彭亨南部成立220人的第26独立中队,之后七个月,中队与共和联邦军发生无数小规模交战。最初抢获不少子弹枪械,但渐渐的,这场在周尚文看来是错误的武装斗争,陷入无可逆转的劣势。“把最强的部队送去进行正面交战,消耗自己的力量,又急着占领一个地点作为根据地,不符合长期游击战术。”
没有军火医药和后勤照应,没有地方安置伤兵,加上不停行军疲惫不堪,甚至连传达命令等通讯都靠两条腿,两百多人部队,最后死的死,伤的伤。
1953年初,周尚文进入指定森林候命。共和联邦军早有部署,打赏森林原住民打探成员踪迹,成员到原住民放弃的木薯芭地找杂粮充饥时,往往成了联邦军的枪靶。
两年多没吃到米饭
周尚文说,在森林里行军,一两天没吃是很正常的。尤其是后期屡屡战败,饥饿天数更长,大家体格变形,四肢缩小,腹部下垂。
蛋白质在森林里可遇不可求,周尚文等虽然有枪,但不敢贸然射杀野兽,一来子弹珍贵,二来担心行踪被发现。只有滂沱大雨才敢开枪。一次,射中了老虎,饱餐虎肉。
蛇也是蛋白质来源。一次,他和队员宰了一条头尾鲜红的蛇,剥皮去内脏煮熟,大家吃下,晕睡了两天,还好活着。
一次,原住民被六米长的大蟒蛇紧缠,周尚文的部下一刀砍蛇,救了原住民,蛇肉烘干后,又有几天的肉可吃。
“这些故事,现在听起来很有趣,但实际的苦,只有经历过才知道。那两年多,我一口米都没吃过。你们不懂得人可以怎样饿死。有两个人饿到想吃树心,用小小锯子锯到一半,一人太饿倒下死了。”
恶劣的森林环境随时夺命。体弱的,一场大雨感冒很快就病死;渡过死尸腐臭的沼泽,次日双脚浮肿无法行走;原住民迁走后的森林边缘,蠓虫肆虐,被叮咬后奇痒无比,甚至发烧而亡。
1955年决定走出森林
1955年5月,患有耳水不平,经常晕眩的周尚文决定走出森林,接受治疗。
病愈后,周尚文因为不愿参加反共宣传,被关在吉隆坡扣留所独立间,一直到1957年初马来西亚独立才重获自由。
从广阔的森林走进狭小的牢房,他后悔走出森林吗?
“我走出森林是为了生存,觉得武装斗争没有前途,心灰意冷。可是我对英国人的不满立场还是坚定不移的,他们可以打死我或送我到中国,都可以。在拘留所也可以,我无所谓,就是不要帮他们做事。”
周尚文回归平凡时已30岁,宝贵青春岁月耗在惨败告终的抗争中。
“如果命运是这样,就是这样。我没有悔恨,我这一生经历的许多事情,别人不一定敢做,我都做到了,而且我对得起所有人,我没有出卖任何人。”
唯一的遗憾,是没能尽自己作为独子照顾母亲的责任。
14年的枪火生涯,周尚文不曾挨过一颗子弹,非常幸运。他坦言,战争非常残酷,生命如草芥,只有杀错,没有放过。
走出森林后,周尚文不再和其他幸存队友联系。“大家都变了,思想变了,人也变质。”
周尚文的斗争经历,妻小都不晓得,直到大儿子念大学时在一本书上看到父亲年轻时被“劝降”的宣传照片,才得知他跌宕起伏的前半生。
回看自己的一生,精彩吗?他笑说:“我过得很不容易啊!我敢做的,别人不一定敢做。这样的人生应该有意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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