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陈泉兴与鱼贩父亲、家庭主妇母亲、一弟一妹住在惹兰公馆(Jalan Kong Kuan)、正华村椰山尾玉仙女路附近。

“这里流氓多,我经常看到黑社会火拼。加上连环图和香港流氓戏看多了,我觉得加入黑社会很‘威水’(粤语“了不起”),老想当江湖英雄。”

13岁时,陈泉兴和几个同伴“有幸”被村里的私会党相中入党。

陈泉兴年轻时加入私会党,也滥用海洛英、迷幻药等毒品。这是他入伍前,约17岁的照片。(受访者提供)
陈泉兴年轻时加入私会党,也滥用海洛英、迷幻药等毒品。这是他入伍前,约17岁的照片。(受访者提供)

为了在江湖闯出名堂,陈泉兴很卖力,从帮大哥买咖啡、买香烟的跑龙套,慢慢成为大流氓——当地下赌场打手,放高利贷,收保护费,还当上“会头”。

他头脑灵活,算账特别快,很多人通过他放高利贷,“12个月滚出的利息,等于借贷额的10倍。金主投资2万元,连本带利一年内可拿回20万元。要是欠债人还不了,我们会打人,泼漆、写大字报、上铁链锁门。”

黑社会讲义气,有同伙被捕,陈泉兴义不容辞帮忙照顾小弟。有时,他也带别人的小弟到夜市走走,遇上不顺眼的,就拖到后巷痛打。不过,他坚持不收“马仔”,因为他清楚当老大的风险。

这张照片摄于马来西亚,陈泉兴(左一)与新马两地私会党徒合影。(受访者提供)
这张照片摄于马来西亚,陈泉兴(左一)与新马两地私会党徒合影。(受访者提供)

“当老大,一旦被抓,政府不必提控你,可以直接关你,没有期限。”

在江湖混,免不了花天酒地。他渐渐染上赌瘾,负债累累。

“我学会各种赌博和出千伎俩,抱着‘明天会更好’心态,即使输光了,也感到兴奋。为了还债,我开始想办法赚快钱。”

第一次被捕就是死罪

经江湖朋友介绍,陈泉兴与邻国毒品供应集团有了联系。起初,他替集团走私海洛英到新加坡,每次带三五包,就能入袋数千元;后来,他在新加坡建立销售网,自己贩毒。

“那时财源滚滚,我继续过着酒国皇帝、赌场英雄的生活,也开始滥用海洛英、迷幻药、白粉等毒品。” 游走罪恶边缘,有小聪明的他一直逍遥法外,不料首次被捕,就“代志大条”(福建话,问题大了)。

1988年8月6日凌晨3时,兀兰关卡特工队在陈泉兴汽车引擎处查获455克三号海洛英,又从他的住家,搜出14克海洛英和89颗迷药。

两天后,他被控贩运61克海洛英入境,面对死刑。“我当时才26岁,自问生命就这样完了吗?”

跟陈泉兴同押女皇镇监狱的多是重犯,党派多,常有打斗。他开始回想自己的过去,“很后悔......但不是后悔做坏事,而是后悔自己不够警惕,才会被抓。”

《联合早报》1992年有关陈泉兴(报章音译成“唐泉兴”)逃过死刑的报道。(档案照)
《联合早报》1992年有关陈泉兴(报章音译成“唐泉兴”)逃过死刑的报道。(档案照)

引擎盖疑点逆转死刑命运

还押一年后,陈泉兴被送到保安更森严的樟宜监狱,等候高庭审讯。和他收押在一起的,大概有15名囚犯,全是面对死刑的重犯。走到这等田地,陈泉兴感觉已是山穷水尽。

等了四年三个月,审讯日到了,结果开审不到半天,高庭法官黎嘉才就喊停。

“我的代表律师纳令达星(Narindar Singh Kang)说,毒品不在车内,而在引擎处,质疑汽车锁上后,除了司机,他人是否能轻易打开引擎盖。如果能,毒品或许是别人放的。”

陈泉兴在新加坡樟宜监狱服刑时,牢房外挂着的照片。(受访者提供)
陈泉兴在新加坡樟宜监狱服刑时,牢房外挂着的照片。(受访者提供)

纳令达星带了汽车技工,检查停在肃毒局停车场的汽车,副检察司也到场观察。

技工发现汽车前部的散热器,有一根散热芯断了,后方刚好是控制引擎盖开关的铁条,于是用钳子拉动铁条,引擎盖在八秒内,奇迹般打开。

法律规定,证据疑点的利益必须归被告,案件续审时,总检察署修改控状,把61克降至9.9克。

面对走私、拥毒和吸毒四条罪的陈泉兴,当场认罪,共判坐牢20年,鞭五下。他说:“贩运超过15克海洛英就会被处死。61克足以判我四次死刑,我却获得重生。”

铁窗苦读考取专业文凭

陈泉兴到年近40岁才获释,在监狱度过最宝贵的青壮期。

中二辍学的他在监狱里意识到知识的重要,1994年申请进入监狱学校,顺利完成N水准、O水准和A水准课程,还取得专业文凭。在囚友鼓励下,他开始看英文书,并用英汉字典认真自学英文。

2001年获释后,陈泉兴发现外头的世界变了样,他赶不上科技,连搭地铁巴士都不会。

出狱不久的农历新年,朋友邀他当荷官。他回忆道:“一晚可赚最少一两万元,但我没接受,我跟上帝讲好了,不走回头路。” 信仰让他在关键时刻坚定了选择。

出狱后的生活逐渐稳定,八年后,他与蔡美兰结婚,两人现已携手走过15年婚姻生活。

陈泉兴的妻子蔡美兰,最欣赏丈夫的谦卑。(受访者提供)
陈泉兴的妻子蔡美兰,最欣赏丈夫的谦卑。(受访者提供)

开公司聘释囚助他们找回尊严

现年62岁的陈泉兴与释囚朋友合开建筑装修公司,并成为监狱社工,每星期天轮流到监狱辅导囚犯。他是新加坡监狱署的长期义工,至今服务了20年。

他的建筑装修公司聘用许多释囚,让重返社会者能够谋生,找回尊严。“人人都有梦想,唯有付诸行动、不走捷径,才有机会成功。”

陈泉兴是新加坡监狱署的长期义工,至今服务了20年。2015年,时任总理公署部长兼内政部及外交部第二部长马善高,在义工服务奖颁奖典礼上,把10年长期服务奖颁给陈泉兴。(受访者提供)
陈泉兴是新加坡监狱署的长期义工,至今服务了20年。2015年,时任总理公署部长兼内政部及外交部第二部长马善高,在义工服务奖颁奖典礼上,把10年长期服务奖颁给陈泉兴。(受访者提供)

陈泉兴以过来人身份说,嗜毒可以完全改变一个人。“我看过滥用冰毒的人,幻觉以为有冰毒粘在指甲逢里,拿一支笔一直往指甲缝里挖。”

他感叹,他因毒品和加入黑道,断送了20多年宝贵的青春,差点连命都丢了。他不忘呼吁:“远离黑道远离毒品!看到毒品,千万要跑,别碰别尝试!”  

*文章改写自2024年7月联合早报 早人物:被控死罪装修老板陈泉兴 车引擎藏毒 害了他也救了他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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