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壳在齿

(路透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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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阿米脑中有无数条小鱼吐着泡泡,沉默游过,但只有一只螃蟹在她的海洋永久寄居。

作者一句话:原来不止我把生活过得这么尴尬。

高中同学聚会,觥筹交错间,阿米不动声色地闭上嘴巴,一小块蟹壳正卡在她的牙缝之中。

她起初镇定地用舌头攻城略地,双唇紧紧皱在一起,轻挑,慢舔,重压,但无论从哪个方位,柔软的舌都撑不起碎壳的逃离。阿米有些着急,她卸了力,用舌头再一次撞击,蟹壳仍不正不歪地抵在缝隙中。阿米偷瞟圆桌上的人,熟悉又陌生的样子,她心虚地挑了几口菜,小心咀嚼,蟹壳已经在神经上扎营驻地,提醒着她非礼勿言,宴厅里时不时传来酒杯相碰的声音。

正想去洗手间处理下,阿米左手边却突然传来,“江米,你现在在哪里高就啊?”像是埋伏已久。

可还没等阿米开口,那人又忙不迭地接上,“是不是在教育局?我上次听谁说过。”

此刻阿米脑中有无数条小鱼吐着泡泡,沉默游过,但只有一只螃蟹在她的海洋永久寄居。阿米尽量减小嘴巴张开的幅度,“没有没有,我在中学教书。”

那人喝了口面前的红酒,也没看阿米,“哦哦对,你是教英语吧?”

阿米打呵呵,“历史历史。”说完自己啜了口酒。

那人尴尬地笑了几声,两人间好像有列即将到站的火车,不知道谁应该先说告别。

阿米舔了舔嘴中的蟹壳,轻轻地打着拍子,安慰自己这没什么。周围人陆续起身,他们要一起举杯了,阿米也跟着拿起酒杯。探寻的目光像信号弹一般投到她面前,眼神交错的网络中,阿米看到了昔日好友,她正与一个脸熟的人交谈甚欢,依稀可以听见他们的笑声,阿米不记得是为什么与她失去了联系。阿米看着碗里寥落着的几根上海青,想起高中食堂经常做这道菜,好友每次打饭都会抱怨许久。人们又都坐下了,摇晃的红酒闪动着金光。

蟹壳还卡在之前的位置,阿米灰了心,也不想起身让别人让位。同学们聊着以前的故事,阿米撑着下巴,用手指垫着嘴唇扣牙,她按住下排牙外面的皮肤,

隔着肉摸到隐隐的凸起,她的手指尽量小幅度地按压。蟹壳依然纹丝不动。

酒桌上突然有人叫阿米的名字,阿米赶紧停下动作。桌那头传来,“诶阿米,刚听老王说你是老师啊,现在小升初政策是怎么样的啊?我孩子他……”,阿米在摇曳的众多酒杯中看不清对面的男子,整桌都等着她说话,可阿米不能张大嘴巴,她舔了下蟹壳,嘴唇包住牙齿地回复。而后更多关于孩子的问题来了,阿米后悔刚刚没有去洗手间,只是叫别人让让位而已。

同学聚会结束,许多同学又加上了阿米的微信,说着以后常联系。阿米的舌头酸涩,被蟹壳刮出了许多腥味,她走去洗手间,对着镜子用手一拨,蟹壳轻松掉落,阿米呼了口气,但依然觉得齿间有异物,她舔了舔蟹壳曾经存在的位置,只有原本就在那的牙齿。这时她听到厕所外的声音,是高中的好友与她的同伴。“江米普通话那样子都可以当老师啊?”“她妈不是教育局的嘛。你不记得之前高中食堂检查,她妈还让学校不要做上海青了,说是女儿不喜欢吃。”

阿米看着洗手池里的蟹壳,觉得还是把它装回去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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