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火】死神

花朵不可能永远绽放,但若花不会凋零,就不会有人赏花。(中新社)
花朵不可能永远绽放,但若花不会凋零,就不会有人赏花。(中新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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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出生证明代表了我曾经来过,死亡证书就证明了我曾经历过。

死神,你好!这不是我第一次见你,但是你一定不会记得我。我当时还小,你站在房间的角落,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我想你一定很可怕,因为房间里的人都在哭泣。我听说你的笔记本上只要出现新的名字,你就会找到那个人。我希望你永远永远都不会知道我的名字。

没想到多年以后,我会再次遇到你。那个时候我想:这一生我应该会见你好几次吧!所以那个时候我又有了新的愿望:我希望你不知道我的名字以外,也不要知道我身边的人的名字。如果你的笔记本有魔法,那也一定会有可以让名字消失的魔法橡皮擦。我一定要找到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的笔记本有了我奶奶的名字。可能是当医疗报告上出现“血癌”这两个字的时候。还是药液被注射入她的血液时?或是医生和我们说要做好心理准备的时候。不知名字在你本子上出现之后的挣扎,是否有任何的意义?

我熬夜阅读了一篇又一篇的医学文章,想要找到让名字消失的魔法。虽然我不是医生,但是我坚决认为黑色字体之间隐藏着那魔法的橡皮擦。那或许就是人们愿意相信的“奇迹”吧!奶奶一天比一天憔悴,却仍然坚持治疗。我想她一定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有一天,我看到奶奶在接受治疗时痛苦的模样,皱巴巴的手臂上竟插着针管。那是她与你抗争的模样,你看见了吗?你为何忍心把她带走?

有一天化疗结束后,我推着轮椅带奶奶到外赏花。但愿时间能在这里永远逗留。我看到奶奶金框眼镜底下泛着泪珠的眼角,不禁鼻头一酸。那是最灿烂的花季,但是花的颜色却在那刹那之间变得忧伤。我强忍着泪水,头轻轻地靠在她的肩上。一朵花缓慢地飘落到她的手上。“多美。”她说。

没想到,我和奶奶最后说的一句话竟然是“对不起。”对不起,没能抹去您的名字。

“傻瓜,说什么对不起。奶奶很幸福。”她把花小心翼翼地放到我的手心上。我看着她微笑闭上双眼,慢慢松开紧握着我的手。泪水沾湿了她的衣裳。你又出现了。不知是第几次,但是这一次,是我最难过的一次。成长,竟然会让我更憎恨你。我眼睁睁看着你拉起我奶奶的手,却四肢无力无法动弹。最后的再见,也来不及说出口。留下的只有迎面而来的风和手中的粉色樱花。

数年后,我翻着相册时突然想到了奶奶给我留下的樱花。我把它找了出来,看到已经干枯的花朵。我把它捧在手心,感受那一丁点残留着的生命痕迹。忽然,耳边想起奶奶说的那声“奶奶很幸福。”随即而来的是止不住的泪水。医生说治疗风险很高,不建议奶奶接受化疗。她却始终不肯向你屈服。她是如此倔强的人呀!我当时认为。她多不服输。再次看到那朵枯萎的花却发现不是的。她是多么幸福啊!你知道吗?我才发现奶奶从来没有害怕过你,甚至应该早就猜到了结局。她只不过想要感受与你拼搏的过程罢了。如此,凋零的花才有了更深刻的意义。

我们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宿命。花朵不可能永远绽放。但是如果花不会凋零就不会有人赏花;如果太阳不会下山,日出就失去了意义;如果我们没有了你,生命就不值得拼搏了。奶奶之所以愿意与你抗争,是因为那段经历让她的生命有了更深层的意义。如果出生证明代表了我曾经来过,死亡证书就证明了我曾经历过。你不会才发现人们和你斗争的推动力正是死亡本身吧?人活着的动力,就是因为有一天会死亡啊!

死神,是你赋予了我们的意义。

最后一次见到你,我面带微笑。这一次终于可以好好地和你自我介绍了。

死神你好!我是婕昕。请永远永远都记得我的名字,因为那是我挣扎过,煎熬过,同时也开心过,感动过的证明。你的死亡笔记上的名字,是我生命的证明。但愿人们永远都找不到那魔法橡皮擦——

对了,最后在这里悄悄告诉你,那一天我不小心看到了你背后白色的翅膀,和你头顶上金色的光环。

(作者是新加坡国立大学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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