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每个港人入睡时,心底就有那样的海,第二天工作时,再把声音放出来。
在港留学时,我住在坚尼地城的港大宿舍,富得流油的高级住宅区。走路5分钟就能到西环的海边,站在窗台上,也能看到点海的缝隙。层层住宅楼尖细,见缝插针,好在留了一线瞳孔的距离,供我看狭长的海。有时我在小小的窗子中发呆,看货船渡轮由那家的黄色窗帘出港,又消失在TVB画面闪动的窗口,被吃掉了。
在小屋子里待久了,我会下楼走走,两三行街市与短短的马路,便抵达了海。身后还是那些尖牙利爪的楼,车流人声都在煮沸时间,咕噜咕噜的冒泡声中,海水间的港城行动缓慢。她变成一名孕妇,高耸的楼房是她膨胀的肚皮,密集的房间屡屡加重她的负担,地下铁、水管电缆和跨海隧道是她脊椎间的空隙,她忍受不间断的胎动,痛苦地呼出余气。
我目睹生育的苦难,但没法确认海的角色。它有时像是香港的儿女,无比柔软纯粹,城市正成熟时,海底在缤纷。有时,它又像是哺育港城的羊水,尽力承担着人类的命运,把天空发生的事,吞进肚子里。港城与海,不分你我,随时转换着守护与被守护者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