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假如可以有超能力,我大概什么也不会做吧?

最近实习无聊的时候打开了一本心理学科普读物《打开斯金纳的箱子》(Opening Skinner’s Box)其中的一个单元谈到了人的记忆这个话题。

说到记忆,文字上有许多比喻它的方式。写作文的时候,老师让我们熟记于心的“记忆像一张渔网捕捉着大大小小的事情”“追思让记忆温柔,正如抚摸让珍珠变得莹润”诸如此类。但是在坎德尔的实验中发现,在最微小、最基础的层面上,记忆的存在和形成是由一种蛋白质所决定的。没有它,就没有记忆。这种叫做CREB的物质在脑细胞核里漂浮,在适当的时候把不同的细胞连接在一起。通过基因编辑,科学家们使得普通的果蝇和海蛞蝓获得远超本身物种的记忆力和“智商”,但同时,也给了他们另一种启发——能不能通过药物和手术让人失去记忆,或是提高记忆力?这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是正面的。

我想,能让人记忆力大幅度提升的药物固然是可怕的,我很难想象被困在过去的每个细节中,当下的每分每秒都被铭刻:一切都会失去它的意义,被准确而冷酷地记录在案。而另一种就更可怕了,坎德尔通过让实验小白鼠的大脑大量地产生钙调神经磷酸酶,让它们忘掉了之前的恐惧和痛苦。或许在未来,我们能轻松地通过一个胶囊尝一口孟婆汤的味道,忘掉可怕的痛苦的回忆,忘掉某个不堪回首的时刻。又或者没有那么沉重的故事,而是让我们忘掉一部最喜欢的电影,让我们可以重新“第一次看”一遍。我想,我很难接受这样的事。这本书里有一句话我很喜欢,它写着:“或许有一天技术发展到了我们可以克服死亡,我们可以见到我们的孩子孙子和世世代代长大成人,你会做这个选择吗?选择了永生,难道不会让我们失去作为人类的意义,不再让出生和死亡封住回忆的两端,为我们的人生赋予形状吗?”

我不知道别人会怎么选择,但我想我最快乐的记忆是按照颜色来收纳归类的。

若干年前的春节,全家人和朋友聚餐,老板娘推荐了一瓶红酒。酒不是什么有名的酒庄所产,却意外的很好喝。比起酒,它更像是酸甜的果汁。临走的时候,我出于某种神秘的原因把橡木塞捡走带回了家里。回家的路上,我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玄妙的幸福感。车辆在空旷的高速公路上行驶,月亮高悬,路灯在固定的节奏里照进车窗里,广播里放着轻柔的音乐,我们刚刚饱餐一顿。我从生物本能上感到快乐,它是如此的简单而触手可及,在我回到家以后我马上用美工刀把橡木塞切片贴在纸上,试图留住这个夜晚的所有。

中三那年跟着学校修学旅行,某天晚上带队的老师决定约朋友去酒吧玩,让我们自己待在酒店睡觉。当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一群15岁的女孩最是对“叛逆”跃跃欲试的。果不其然,一关上门我的室友就问“你想出门吗?”。我和她不算太熟,只是偶尔坐在一起上课的同学,但是回到了她的家乡让平时沉默寡言的她注入了无限的生机。她熟门熟路地带着我穿过大街小巷,短暂地在便利店买了个口罩戴上之后竟然在我前面跑了起来。雨后的路面映照着这个陌生城市的灯火,她踩着她每天都穿的黑色靴子,像是要飞起来一样。转过了好几个街角,我们找到了一家冰室,于是我们在11月份稍微有点寒冷的冬天买了一份芒果绵绵冰回酒店吃。我从来没有见过颜色这么鲜艳的甜品,在嘴里是甜腻腻的味道。

这一刻,我坐在异国他乡的火车上,一束束阳光断断续续地照在我脸上。窗外的天空和实习的办公室窗外的天空并没有两样,时间和空间仿佛在一瞬间收束在我的眼睛里,我所有的记忆褪成模糊的色块。晚饭的味道,女孩的名字和办公室里的香薰味像是宇宙飞船上不再被需要的部件一样脱离。我的脑海里留下的有橡木塞的红,绵绵冰的黄,还有在时空里重逢的天空蓝。我不需要更多地忘记或者想起,他们已然在我的生命中留下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