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简介:冷气时代,阿嬷将他卖给了空调区,从此他一别废土区的荒凉,置换了许多承载记忆的气体,形成了近乎无主体的状态。那样的他,结识了曾为知识分子的黄米,和同为肺人的杰瑞,三人一同研究起高温危机。但当阳光像熔浆一样落下,冷气带着所有意识蒸腾,他们发现肺铁过滤器开始紊乱,冷静性质的空气开放,占据所有思想。呼与吸之间,我知道你,你知道我,我们能不能彼此解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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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的人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不幸的人早已名为太阳的臣子。我张口,脑袋连接肌肉,空气联动声带,震一震就要发出声响。但此刻理应在口鼻共鸣的气流,泄了力冲不上喉道,我眼看着它们退缩,徐徐攀在膨胀过度的气囊壁上,过一阵机器运作,我才开始无声地呼吸。口舌吐不出真切的声音,倒是肺铁把我的思绪转变为语言,我轻而易举地接受这一设定,黄米却皱了八层眉毛在观察我。
身后有双手在悄悄摸我的背,我回头,是一张血色极好的脸,通体白莹,皮肤边缘也几近透明,对方是个知识分子。眼睛再扫一圈,环绕我的人们共分三类,知识分子通常想张口,以声音振动彰显权威,但对面是肺人或者黄米这种半机器人,他们直接以脑电波丢意识团,效率比谁都高。几位知识分子涨红了脸,浅粉色的手指动用纸笔,他们平日里,根本见不到这群人。所有人都在讨论我的身份,我身后的这个,应该是忍不住要亲手研究了。
周围扭动着安静,偶尔有些咿咿呀呀的声音,有些肺人在敲击自己的肺铁,观察我的与他们的差别。黄米点了点我,说“你之前说话吞吐,这才过了几个牛屎年呀,你废土区的口音就变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废土口音,总之你说话就是那么上上下下的,还经常问我有些词汇什么意思。这阵子你越来越流畅,空调区的知识冷气总没白吹,但你到底咋了?为什么我觉得越靠近你,就越远离原来的那个你。而且,你现在语调顺畅昂扬,太像那个人了。我必须要跟上司报告,他希望看到你的进步,我要根据你的电路情况反映给他的。”他说话断续几次,吸了好几口气。
黄米与上司联络的工具在他的家里,那是一个长方形的规整空间,幽静冷气在四角发送。黄米家与我在空调区的家一样,只是他多了些纸笔,这是他的特权,他从知识分子退位,又不像有些人一样甘于扮演眼镜狗。我来之前,他说他会自己练习对话,他总觉得那样才是正确的生存。但现在,万能的黄米有些焦虑,我看他的呼吸频率,几近发展为恐慌的泄露。实际上,我们完全忘了这不是在他家,或者什么没有眼镜狗的区域,我们脑内运转的声音,已经如架了扬声器般,扩张到了蹲守在这间房的几条狗的耳朵里。
那些狗走过来,在人群中清出几个笔直通道。白塔缺角,我们被封锁在了此处,而眼镜狗围堵,我们三个又缩小了活动空间。此前,我们说话的声量不大不小,旁边的人都专注电波交流,根本不在乎那些秘辛,或许他们心中也有种优越感,以为我们的传递器官有缺陷。当然,他们并不知道知识分子在做什么,自己本人对冷气的贡献却有目共睹,他们都在用体力积攒电力,配得在生活中懒惰。我们挤出语言交流,在他们眼里可能是有些可悲的动作。现在眼镜狗不动声色地踱过来,渺渺视线终止了旁人的互相关注,他们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于是顺着几条通道,找到了空白处的焦点,我们三个呆立。
杰瑞在这当口给我传送了几则记忆片段,他想表达的话,都在片段画面中充当旁白,混乱细小,根本不像他平时说话的声音。黄米显然也接收到了那些斑驳嘈杂,他瞳孔一圈有些缩放。眼睛狗走到我们身边时,我们身上又披上了那种胶囊,在皮肤被完全覆盖的前一秒,黄米急急判断出,“杰瑞是空调区派出去的!”我最后看了眼底下的众人,其实没什么人在意我们走,除了几个知识分子,仰着头正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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