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喋喋不休。天气实在闷热,阵阵热浪犹如奔跑的音符在空中起起伏伏。出租屋的窗户正对着旁边那栋楼的墙壁,甚至没有办法完全推开,稍稍用力一推,脆弱的窗户大抵就会粉身碎骨。
女人几乎整个身子都要贴在落地电风扇上了,不能开冷气为条件降低了一百元的房租,现在看来她是做了错误的抉择。女人的理智在与磨人的天气交战,补交上一百元的电费的想法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她打开网络银行查看余额,在聊天软件的界面和网络银行的界面之间来回切换。犹豫再三,她拿起手机,找到备注为“房东”的联络人,艰难地打下一行字:我现在付100元电费来得及吗?信息焦急地发了出去,与房租同样廉价的网络却慢慢悠悠的,像是在故意给女人一个下马威。女人如同人类第一次见证火箭发射一般期盼着消息发送成功的圆圈合起来。
消息发出去几天了,仍停留在发送成功的阶段。女人回到家,一刻都等不及就去洗澡了。本想洗去一身的灰尘与疲惫,在洗完澡后热得身上又立马生出一层薄汗,黏腻地贴在衣物上。出租屋的房型差,待遇也差,唯一的好处就是地理位置好。最大的不便也是因为地理位置好,出租屋在地铁站不远的地方,每隔几分钟,地铁进站和离站的声音呼啸而过,吹进风吹不进的窗户里。地铁的轰鸣一直到深夜才会停止,次日一早再开始准点制造噪音。躺在夏夜的床上,女人仿佛能感觉到每次地铁经过时的震动。她为了省电费只开了节能台灯,昏暗的灯光下聚集了两三只黑色的飞虫,持续发出“嗡嗡”的叫声。身体被汗水拖累,女人抬不起完全浸湿的身体,只好任由飞虫在她付钱的出租屋中胡闹。
半梦半醒之间,女人听见飞虫的声音近在咫尺,无数双翅膀同时扇动,在她的周围徘徊。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离起床还有三小时。节能台灯和电风扇疲倦地加着班,整个出租屋内,只有那几只飞虫充满斗志。女人不堪其扰,索性拿起手机向卫生间走去。一开门,卫生间的腥臊味扑面而来,其他租客把卫生间当作公共区域,都指望着其他人看不下去了来收拾,造就当下的场面。女人屏着气,张嘴呼吸。在马桶上,她检查起了信息,没有等到房东的回复,催债的信息如期而至。除去房租和日常开销,她的工资也所剩无几了,大学毕业有些时间了,助学贷款却始终没还完。女人懊恼地扯了一把头发,张开手一看发现掉了一大撮,她赶忙回到床上试图再次入睡,就当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罢了。
尚未等她进入梦乡,密密麻麻的黑色飞虫涌进拥挤的15坪出租屋里,一场黑色的雪纷纷扬扬,怎么也落不下来。女人直起身来胡乱挥舞着双臂,想要赶跑飞虫,效果甚微。飞虫的嗡鸣以成千上百倍的音量冲击她的耳膜,干燥的夜晚使她的弦紧绷,随着清晨第一声地铁呼啸而过的声音降临,弦崩了。
女人在出租屋里以要与飞虫鱼死网破的架势尖叫,没几秒,门外传来怒不可遏的砸门声,出租屋里顿时静下来了,只剩下飞虫的嗡嗡和女人的呼吸。门外的人走了,飞虫更加起劲地飞舞,就好像这里不是女人的出租屋,而是它们的迪厅。混乱之中,停留在聊天软件页面的消息提示闪烁片刻,是房东的消息。很简短的两行字:来得及,不过最近电费更贵了,算你150元吧。女人看完消息,只觉得脑子清醒了不少,平静地躺在飞虫的屋子里,与飞虫同睡,和飞虫做着同样的梦。此时距离上班,还有两个小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