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世界总是吵闹着的。不管是在人群中或是凌晨的房间,我的思绪总像在与时间赛跑似的,片刻都不能停息。我似乎很少听到安静的声音,它们被我不安稳的心跳压下去了。这些噪音就像一只有良知的恶犬,有时会捕食我的皮肤,有时又会舔舐着皮肤为我疗伤。

我便喂养着这只恶犬,任它狂吠。为什么一直养着?可能因为它是我在变幻的世界里,唯一可以保持不变的事物了。这是青春吗?或者这就是我?我不清楚。它已经成为了一种常态,也无须谈喜欢还是不喜欢了。

于是,我走到哪里,恶犬就跟到哪里。不管是在高峰期的汽车鸣笛声里,还是午后汽水里摇晃着的,风铃般的冰块里。我每遇到一个人,它都会在我身后低声嘶吼。有时,它呼着粗气想攻击谁,我便按住它的头,任它的爪子在地上摩擦。我找出某些无味的话语片段给它喂食,任它咀嚼着,这样它就没空嚷嚷了。事后回家它便只能找我算账,在午夜时,窗外残缺的月亮勾勒出恶犬的獠牙。然后在发热的手机传出的慢歌下,它吐出一些嚼烂的话语。然后,我会看着它渐渐入睡,压着我的胸膛。

我以为我大概就会是这样了,直到某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周末。我在商场为朋友聚会买材料,不知道哪个材料才是正确的,便给很久没见的朋友B发了条简讯。朋友B接到我疑惑的简讯,直接坐了几站巴士来到了我所在的商场,过后又因为我的挽留而一起吃了夜宵:咖椰吐司。很简单的一顿餐食,我们像任何朋友聚会一样讲述最近的生活,但感觉就是有些不同。周围好像安静了些,像聊天背景没了噪音似的。可能是因为她下意识把大一点的切半吐司转到我面前。我不常吃半熟蛋,她便让我试着加酱油。结果我加多了,恶犬在身后发出呜咽。可她只是说:那就以吐司蘸着吃吧。

过咸的半熟蛋就这么融入了我与朋友B的笑声。我们互相取笑着,怂恿着彼此吃上第一口。而从眼角的位置,我看到恶犬动了。它低吼着从身后试探地探出头,一步步走向对着我的朋友,尾巴在身后慢慢地、慢慢地摇。咖啡厅搅拌着一阵阵笑声,恶犬就这样慢慢靠近朋友,身子拱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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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怎么,朋友瞥眼竟然看到了恶犬。恶犬立刻拱起身子,露出尖锐的牙齿。缓缓地,朋友伸出手,在恶犬急促的嘶叫声中拍了拍它的头。朋友的眼里没有一丝恐惧,仿佛它从来只是一只小狗。

这次,我没有给恶犬喂食乏味的话语。它轻轻趴在朋友椅子旁,咀嚼着我与朋友B轻快或沉重的对话,不再呜咽。厨房传来吆喝声,言语与餐具碰撞的声音在墙壁间沸腾。我和朋友B的聊天从未停止,可世界就是安静了。我甚至听到了手腕里的血液在流淌。

一个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晚上,与一位多年的朋友和一条狗。想来也奇妙,我与朋友B曾差点放弃彼此这段友谊,却又在兜兜转转中到了今天的咖啡厅。我和她面对面坐着,吃着咖椰吐司,旁边的恶犬摇着尾巴。咖啡厅墙壁中夹片的是椰香味的离别和相聚。离别总是比相聚长得多。但好像,相聚浓郁的回味也可以延伸、延伸,进入漫长的分离。

不知道从谁听说的,说狗没有烦恼。是这样的吗?那我对恶犬的处境感到抱歉。弥补弥补它吧,别再叫恶犬了。给它取个名字?恶犬围绕着我走了一圈又一圈。嗯,如果可以的话,我要叫你橙子。

橙子,橙子。我顺了顺橙子的毛发。

橙子还是会压着我的胸膛入睡,带着它的甘甜或者酸涩。它是喧嚣的化身:它还是会低吼、会呜咽、会狂吠。但好像,它也认识到了安静。在黑暗中,我听到橙子咽了咽口水,干咳了两声。

我把橙子抱得紧了些,手臂环绕着它的身躯。橙子的身子好像比我的想象中小一点。

橙子,请多关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