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棵梨花树。

一年四季中我最喜欢的月份是三月。

夜里三点时,我会开始想念我的梨花树。

我觉得隔着它望向月亮的时候有一种巨大、荒谬的致死浪漫感,以至于我一直有个很不着调的幻想,希望我在这颗星球上存在的最后一晚,梨花树会在我濒死前的一刻热烈地盛开,那么它与我共同赴死的决心将是至上的纯粹。

深夜看梨花实际上我看不出什么感悟。其实和生活一样,我总感觉人们多愁善感,敏感的心和事物一对照就反射出超脱事物本身的含义。我不喜欢去感受这些过多的意义,它们的作用大多数是在分散自在本我的注意力,琐碎的情感多了,我就容易变得透明。我为什么喜欢梨花,恰不过是它正巧种在了我的窗外,正巧我觉得很好看,仅此而已。

延伸阅读

黄枷谊:七个月亮(之四)
黄枷谊:七个月亮(之四)
黄枷谊:七个月亮(之三)
黄枷谊:七个月亮(之三)

当安静变得很空洞的时候,我就会开始思考。这是我学习自我的一种方式。从小到大我们都在向外求学,汲取尽可能多的知识,储备自我的思考能力,去完成我们本身思想的进步和完全。奇怪的是,到了某一个阶段,当汲取能力大于吸收能力时,我们就开始退化。我总感觉可能生存技能在不断地完善,但形成自我意识的技能停滞不前。

照顾一棵梨花树的特别之处是什么?大约是,无法预料的收获。从播下的一颗种子后直到它凋零,你很难去预测到明天会在它身上发生什么,它自由得非常勇敢。但人类呢,人类可以有模版,模版是千万人花上千万时间去绘测的一个踏实的阶梯,它是通往成功的捷径。我小时候很喜欢这种有标准答案的感觉,因为很难出错。它确保了我脚下的每一步都是经过许多人证实出来的成功。但后来,我对这样的人生感到倦怠,和标准人生无限贴近不是我追求的重点,我身上携带的自我色彩才该是我存在的意义。

这事我给梨花说了,它如同往常一般沉默。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久了,我也就习惯了这种我不顾你在不在意,但我还是坚持传达给你我的欢喜,也无所谓你的回应的沟通。只是,有时我会感到好生无趣,和隔墙跑来偷听墙角的小猫再复述一遍,小猫倒是生动的很,它好歹是缓解了一些我的沟通需求。你说,我这个生命中绿意充沛肆意流淌的人,是怎么单和这一棵梨花,一张春日中花园的摇椅一起度过了这么些时间了呢?

我和梨花的差异,我和这一轮弯月的差异,我和小猫的差异,我和万物的差异,是令我恐慌的庞大。即使我尽可能地敞开我的灵魂去学习和他们变得亲密,但我们永远不可能会自在地融为一体。

与梨花树共同赴死的奇妙幻想我再也不会重提,我新的愿望是:离开这颗梨花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