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在空腹时说梦,本雅明对我说。

在北京小旅馆,天刚亮时。还在宿醉的残梦里辗转反侧,声音早已从遥远寒冷的地方传来,或者稍暖但太靠近的:胡同里行人咳嗽吐痰,车轮子隆隆翻滚,隔壁房的闹钟声,个个生猛。

空腹时不能做的事情有说梦,以及喝酒或咖啡因。每座城市的文字、酒吧和猫狗都有那座城市的气质。京都200元酒吧外的猫,听见人的脚步就俯首遁入黑夜,而北京的文字肃杀,如太庙墙外没了叶子的龙爪槐。台风天在故宫,游客的清装和我的冬衣,古今中外都是因时地制宜的戏服。这是我到过最冷的温度。很久以前,在零度的维也纳看露天芭蕾舞剧,那是维也纳国立歌剧院的售票演出,但也在院外设置大屏幕免费直播。跟演出迟到在外等候的羞耻和受罚感无关,只是艺文的普及化和日常化,容许那样大方下放群众。

我和北京的人们说着同样的语言,却感觉中间差了个译者。只靠餐馆员工的热情和受访演员的笑眼打破疆界。人在异地lost in translation,感性超越语言,脑袋想要偷懒,不去想grief应不应该叫失落了,北京很大,大到容得下这份偷懒;北京很小,不期而遇的酒吧也会播到故知。一些见到了也叫不出名字的故知。机上的杂志说,要祝福远行的人,不宜全说顺风,因为逆风其实有利于飞机起降。

只是无论在哪里,我的知觉总是迟疑:冷的知觉,痛的知觉。那次看完芭蕾舞剧和旅伴回爱彼迎旅馆,脱下厚靴和羊毛袜,发现只有脚板是冰的。后来更多是独旅,少了人在身边喊冷喊饿喊痛,就更加迟钝了,常常都是到了太迟的地步——留在原地是等死,迈开脚步太费力。

延伸阅读

孙靖斐:爱上你算我倒霉
孙靖斐:爱上你算我倒霉
孙靖斐:爱的方程式——关于《负负得正》的八部电影
孙靖斐:爱的方程式——关于《负负得正》的八部电影

最靠近旅馆的酒吧周一不营业,再走远一点点到斐叶酒吧,我发誓这个选择真的和我的名字无关。斐叶那天只有三桌客人。中间圆桌的男女走到酒吧外接朋友的时候,靠墙沙发座的情侣终于亲起来,靠窗单人座的我想要离开,想了一下还是续点了一杯。Fayette之后是Godfather使人昏昏欲醉。好的酒吧,人少酒香音响好离床近。我平安回到旅馆,但一夜梦途颠簸。

不要在空腹时说梦,本雅明说。刚醒的人洗漱晨浴的时候也还没摆脱梦境,有些人为了逃避夜昼两界的断裂,甚至嫌弃早餐。唯有通过专心工作或祷告,把梦焚烧殆尽。而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在每夜入睡时模糊醒睡的边界。比起曾经的严重失眠,总是不知不觉地睡了,为手机充电成了醒后的第一件事,而非睡前最后一件事。

离开北京前一晚又喝了一次,隔天早起时,新认识的A传讯说不如见个面好好说再见,我看镜子里鸟窝般的乱发,显然是昨晚没来得及吹干就睡着的结果,想想还是算了。

人们都说北京的时空是不同的。地图上看近,走起来都是半小时或三公里起跳。不要用新加坡的双眼和腿丈量北京。习惯了干净客气的往来,一如安逸的生活秩序,闭着眼都不会走错的通勤路线,巴不得被陌生的语法和道路规则一个激灵吓醒。但不喜欢中心地带的严格安检。在寒风里一再停下脚步,掏护照自报身份都是生存挑战。只想往前走,不停走。滚动的石头不长苔藓,习惯了不用歌曲辨识软件,去辨认异地酒吧或计程车上的歌曲,可是斐叶让我破例了。

But when I dream, I dream of you/Maybe someday you will come true.

【当日选味】
Fayette斐叶之夜:自制茉莉琴酒+黄瓜+青柠+自制茉莉糖浆
Godfather教父:苏格兰威士忌+杏仁利口酒+苦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