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r. Lee?” 司机扭头问道。
“对。”男人把背包甩在旁边的座椅上，嘣的一声关上私召车的车门。
车子平稳地开动，男子用右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一颗纽扣——他最近胖了些，左手则随意回复着几条讯息，不久便把手机也丢在座椅上。
“唉——”
“小弟，叹什么气啊？”
“没什么啦，刚刚见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很累。”
“约会啊？”
男子苦笑点头。
前不久，某新创公司推出AI情侣配对服务，号称将利用科技的力量为天下人匹配灵魂伴侣。服务采订阅制，要价不菲。男子起初不以为然，但社媒上铺天盖地的用户推荐（男子现在想来觉得那或许是广告），让他还是注册了服务。注册后须要填写一份落落长的问卷，内容涵盖家庭背景、薪资、生活习惯、择偶条件，甚至还涵盖政治倾向和艺术品味。做到一半他甚至怀疑这其实是公司在借配对情侣之名行盗窃个资之实，便把笔电搁在一旁开始划手机。
但划着划着，男子在IG看到某则限动，转头还是把问卷做完了。
几天后，他收到配对成功的邮件。用公司的电脑登录网站后，界面弹出冒着粉红泡泡的视窗写着“配对成功！”，随后AI立马吐出密密麻麻的文字：女生的基本资料、共同兴趣、两人可能适配的原因，还洋洋洒洒地列了一长串可用的破冰问题和约会建议。
男子给女生发去短信，出乎意料地对方很快回复。两人在聊天软体上相谈甚欢，很快开始相互分享日常，短信间偷渡的五颜六色爱心数量日益增加。男子决定趁热打铁，邀她周五晚见面吃饭，算是两人初次约会。
“结果见面后就发现完全不是我的菜。”男子朝司机抱怨道。
“长得很丑？”
“她的长相……有7分。但我不是看外貌的人，是她的性格很糟糕——喂，这边右转！对，这里，不用看GPS啦，我每次都走这条路回家，比较顺……我说到哪儿？”
“性格很糟。”司机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
“对！她一开始嘴上说约会地点由我来定，她都可以。结果见面后嫌东嫌西，说环境太吵闹、东西不好吃。拜托！那是米其林餐馆！晚餐时间人多一点，吵闹一些，很正常吧！而且我觉得食物吃起来也还不错啊！我辛苦查了那么久的攻略，还特地订位，结果被她这样嫌！你说讨不讨厌？”男子说着坐直身子，手搭在副驾驶椅背。
“照你那么说，是蛮讨厌的。”司机边打方向灯边变道，右脚的力道暗暗加重。他没料到男子的怨气如此之大，习惯寒暄的职业病此时给他带来尴尬。
男子则已经打开了话匣，像破了洞的水箱哗哗地往外倾诉：“她对服务生也超没礼貌。人家在讲菜单，她在划手机。餐点不小心送错，她还狠狠瞪人家一眼。过分吧？”
“确实是有点。”司机随口附和。
“而且，她整顿饭不是在抱怨上司就是在骂同事和下属。每个人工作都会有一些情绪，但也不需要一直在别人背后说坏话吧！”
“第一次见面就和你说那么多，感觉她蛮信任你的啊？”
“可能她觉得我们的社交圈子没有交集，所以聊起来无所避忌吧！什么AI配对，根本就不准，呿！”男子说完往后一靠，歪头看窗外路灯一盏盏光影掠过，思绪渐渐发散。
“哎呀，小弟，搞不好她是在你面前觉得特别放松，所以才第一次见面就把最真实的一面展现给你。相信我，这样的女生其实不坏，可以再给她机会啦。”
“算啦，我刚刚已经把她删了。这座岛是很小，但它要让两个没有缘分的人永不再见，很容易。”
司机听了男子最后那句话，觉得好像意有所指，但从后视镜里看见他已经闭上眼，像是要休息，司机其实也乐得清静，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专心开车。
——
“到咯。”司机拉起手刹。男子醒来，拿起背包和手机就下车，关车门同样也是嘣的一声。看他走远后，司机摇头失笑：“那个AI其实挺准的，哈！”
午后下过雨，男子东张西望地走在人行道上，不小心踩进一滩浅浅的水洼，但他没有在意。走进电梯间，他在角落如愿发现一只灰色虎斑猫躺在地上。猫的旁边有一个空纸盘，蓝色塑料碗里的水刚换过。
“看来阿姨来过了。”男子蹲下，灰猫看着他伸出的手，没有躲闪，任由男子抚摸它的背部，不时扭动身子发出呼噜声。凉风穿过电梯间，男子低头看灰猫用头蹭着自己的手的可爱模样，忽然觉得有些事情已经被风吹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