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男孩的寂寞
小时候,这里还没有那座高高的城墙。
周末,爸爸妈妈会带我去看外婆。那边的人与我们没什么不同,只是他们说的话我听不懂。
外婆的塔克饼和克萨迪亚斯特别好吃。她用自己烙的玉米薄饼夹上肉和蔬菜,再配上辣椒酱、莎莎酱、鳄梨酱、碎番茄和芝士,紧紧地卷起来。我会闭上眼,大口咬下,任由味蕾在嘴里放烟火。
邻居太太也常端来一锅热腾腾的波索尔,那是一种用玉米粉、香料和草药炖成的浓汤。她说那是古老的祭祀食物,每次要炖几个小时,有时整夜不眠。
饭后,我常和她的两个儿子在门前的沙地上踢足球。他们的英语不怎么样,我老是纠正他们的发音。但他俩的球技惊人,他们说,这是他们的骄傲和梦想。
然后,墙来了。
不知从何时起,通往外婆家的路被高高的铁栏隔开,有时还有士兵站岗,手持枪械,冷眼看我。我曾请求他们让我过去看看外婆。
我想念她的塔克饼,想念邻居太太的汤,想念沙地上的笑声。
可他们只是看着我。
我哭着、痛着,走了。
二、老人的祈祷
主啊,我本以为自己可以安度晚年。
活了一辈子,熬过战乱与动荡,原以为这日益进步的世界会更理智、包容、更有修养。
太太去世后,我搬来这里养老。这里融合两种文化——我可以坐公交去那边听亡灵节的音乐,再回家吃个汉堡。
可如今,他们非要筑起城墙,把国界画得清清楚楚。
修墙前,他们大肆挖地铺路,卡车和挖掘机整夜轰鸣。我的夜晚不再安宁,不用开灯屋里也亮如白昼。
水龙头不再出水,那墙像吸血的寄生虫,抽干了土地的血脉。每天扭开水龙头,都像割开手腕,看着生命滴落。
尘土在空气中飘荡,我的咳嗽日益严重。医生说,是肺染了尘毒。
幸运的是我不住在修墙的正线上,那些人的房子被士兵烧成了灰。
主啊,求祢救救祢的孩子吧。
我想,我终究会死在这墙下。
三、工人的家书
亲爱的母亲:
您或许还在找我。
很久以前,老板突然让我收拾行李,然后把我塞进一辆货车的后厢,和四十多个兄弟一起,被送出了家乡。我们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终于抵达了一个陌生之地。
五百多个来自各地的兄弟汇聚到这里——我们的任务是:修墙。
我们住在帐篷里,吃着用报纸包的盒饭,睡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背。
天一亮就开工——挖地、搬砖、运土。午饭只有半小时,晚上还得把白天的泥土倾倒到山坡或水沟里。
疫情暴发那段时间,帐篷里满是咳嗽和呻吟。我几乎每天都从尸体中挣扎着起床。夜里,我会偷偷哭泣,生怕明天睁不开眼。
母亲,请保重身体。我不知道这墙何时完工,或许,我活不到那一天了。
四、羊羔的呻吟
我是在那里出生的。妈妈说,我们的羊群每年冬天都要去那边过冬,春天再回来。那里的气候暖和,山顶有黄花、清泉,还有一片好绿好绿的草地。
她说,等我长到满岁,就可以和她们一起走那条路。
终于到了那年冬天,我满岁了,兴奋地踏上旅程。我缠着羊爷爷讲那边的风景,急切想亲眼看看。
可还没走多久,我们便被一道高墙挡住。
我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听见——
“砰!”
羊群里有羊倒下了,变成了红色。
妈妈吼我快跑,越快越好。
我惊恐地奔跑,只靠记忆辨认方向。身后不断传来爆炸、尖叫,和生命倒下的声音。
我跑了很久,很久。
但我却再也找不到我曾经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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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城墙上的一名士兵。我看着城墙下两边世界的故事。
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