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将手上的纸袋整个塞进垃圾槽,嘣的一声关上,直到东西坠落的声音完全消失,才转身离开。

“回来啦?”女孩踏进门,母亲见是女儿回来,随口问道。

“嗯,和淑敏吃饭,在Bugis。”女孩把鞋子甩掉,在母亲追问之前把她需要知道的信息抛出,脚也没洗就把自己锁进卧室。

女孩没开灯,在黑暗中脱掉勒人的内衣,背靠着床瘫坐在地,看窗花映照在墙上的影,暂时不想管卸妆洗澡保养这些她明知越早做越好的事。

午夜还未降临,她自忖还有些时间能挥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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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开手机,通讯软体里被置顶的那个男孩如她所料音讯全无。

毕竟他此时正在泰国某处深山老林之中参与军事演习。

呆呆地看着他临行前给自己发来的那抹笑容,女孩叹口气后把手机丢到玩偶堆之中,倚着床闭目养神。但一听见手机震动,又匆匆爬上床将手机挖出,才发现不过是Duolingo的连胜提醒。

她现在才不想学什么韩语。

将手机随手甩在枕头上,她半瘫在床,与玩偶们黑溜溜的眼珠对视。其中有一个,是男孩从市集的夹娃娃机夹到的。

她和男孩是在数学补习班认识。想起他,女孩总是连带想起那些不太隔音的石膏隔板,有些晃眼的白炽灯,总是太冷或太热的冷气,还有始终萦绕在课室的复印纸和油墨混合的味道。想到那些眼睛总是干燥。她也总是坐在课室最后一排,其他人的面目已有些模糊,但她永远记得男孩坐的位置。

当资料从前面传下来,她会看见他的左边侧脸——白净、有神、下巴线条分明。说不上帅,但已是课室里最好看的。课室没有窗,上课累了她常将男孩当作绿植来望。似乎察觉到来自身后的目光,某天男孩突然转过头来,恰好和女孩来不及移走的视线对上。

像不经意间目睹某种不可名状的禁忌,那瞬间两人同时扭头看向白板,强迫自己思考究竟该用什么方法解出黑板上曲线和直线的切点。但之后女孩的上课习惯从未更改,男孩也乐意附和,这种猫抓老鼠的游戏是课室中少数有趣的事。至少比那位已步入中年危机,却竭力想用网络流行语吸引学生注意的老师有趣。

两人正式交换联络方式,是在会考倒数49天。

她从未想过在此时此刻进入一段感情,毕竟在这个时机点相爱的男女,再怎么解释都像被会考压垮而逃避现实的“黄昏恋”。

所以一开始只是数学答案的互通有无,但日日夜夜条条讯息来来往往,从午餐不好吃到和母亲吵架,彼此生活中的大小事开始有人聆听和回应。于是两人开始一起出现在社区图书馆。她最喜欢他在地铁站人群中找到自己时的笑容,与他并肩而行时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气味。有天他因为赶时间汗涔涔地跑来,站在女孩身前喘气,她看着汗珠从他的额头缓缓流到衬衫的开口处——

“爱情的终点是交配!”当时总是捧着厚厚一叠生物讲义的淑敏如此评论,她相信人的大脑终归只能被激素骑劫。

女孩起初对好友的看法毫不在意,她相信自己的大脑,自己的心,相信握着他温热的手时传来的满足都是真实的。

但后来男孩入伍,而她上了大学,一个又一个变量被加进彼此的人生之中。两人努力在周末抽出一点点时间会面,但对话之间的沉默还是越来越长,为了确认对方还在身边,她总是握紧他的手,传来的却是孤独。

她开始越来越频繁地思考,是否两人就像坐标纸上的两条直线,只有唯一的交点,在交错之后等待两人的是渐行渐远。

她不敢求解,她希望男孩可以像过去那样回头看她一眼——哪怕他现在正忙着隐身在树林之中。

手机再次震动,荧幕亮起,是刚刚共进晚餐的人向女孩询问是否安全回到了家。

她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