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那年，我以压力大为由，说服父母让我领养了一只属于我的小狗，并把它命名为橙子。橙子什么都好，就是坐不住，小脚掌踏过我房间地上的每本复习资料，一身柔软的毛发蹭得到处都是。不过一切哀怨都是出于爱啦。它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简直是备考期间的动力，我每次在书桌前提笔书写时，一回眸就看到它缩成一团趴在我的床上呜咽，两只大眼睛里尽是央求。我只能把椅子往后一推，伸手拍拍它的脑袋，说我做完这张试卷就带它出去玩。
毕业后我找到了一个临时教师的实习机会，又是忙得不可开交。每天上班不是备文学课教案就是旁听讲堂课，一天下来回家好像只为了睡觉，却又因为人性的一些拖延，总想窝在被窝里刷短视频索取一些便利的快乐。
每次一回到家，在开门的瞬间看到地上的一团庞然大物，才发觉需要给橙子喂晚餐。于是把头盔放下来之后，又得强撑着眼皮给它盛上饭，然后一轮一轮地把它那天搞的乱放回原位。
今天是实习的最后一天，比平时还要忙。除了处理实习最后的交接资料，下班前还卡点去几公里以外的网红咖啡馆给同事和领导们买咖啡。实习期间学姐说这样比较体面还是什么的。我把咖啡递给办公室的同事A、B、C，又绕一圈到楼上办公室递给领导X、Y、Z。客套了几句人生大道理后，这个任务才宣告完毕。
黄昏里，电动车扶手上架着的手机播放着我最爱的毛不易歌单，我想象着自己是某个自我成长题材电影的女主角，骑着租来的电动车往家的方向驶去。红灯前，我还跟着哼哼那首歌呢，歌声却突然被一条短信铃声打断了片刻。我啧了一声，眯着眼睛扫过发动机带着颤抖的手机屏幕。
“你好女士，您的柯基的年度加强免疫疫苗原定于今天下午……”今天的任务表还没有完成吗！趁绿灯还没亮起，我给发消息的工作人员打了通电话，不停地道歉，问她我能不能现在过去。绿灯亮了，我在听到她说“一个钟头后关门”便开心地挂了电话。
可能是这次回来晚了，大门后的橙子没有在开门的一瞬间扑上来，而是安安静静地趴在玄关靠门的一旁睡着。我看它睡得挺香的，在一瞬间没舍得叫醒它，但怎奈诊所要关门了！叫醒它后，我又记起它好像还没吃晚餐，便在翻找狗绳后去厨房给它盛了饭。它好像还挺兴奋的，觉得我终于要带它出去玩了。
我把橙子立在座位前的踏板上，往车上一跨就上路了，还是播放如常的歌单。行驶过程中，我在头脑里计划着接下来几个月的安排。下个月就要开学了，应该预习一下大学的课程。嗯，我还和朋友约了去逛网红店，还没安排时间……有几部剧还没看，开学前看完比较好……大学新同学会喜欢我吗……
在车流的喧嚣里，我身下传来一阵阵呜咽声。我知道那熟悉的呜咽是在说：“那我呢？”下意识地，我想伸出一只手拍拍它的脑袋让它等等，但碍于行驶，我无法腾出手。
我低头瞥了一眼便撞见了橙子那两颗大眼睛，黑得像夜空似的。汽车的头灯在它眼里好像一颗颗星星，让我有些厌烦。作为马上要上中文系的学生，我总觉得星星这个意象太过浪漫，不是代表梦想就是代表希望，反正一定是某种理想的生活状态。嗯，我高中写作时期还挺喜欢用这个意象的。我往上看真正的夜空，城市里是没有星星的，或者至少看不到。
可是，在我的记忆里，橙子好像总是央求着。我绕过一辆肯定超速了的汽车，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愧疚感。但我能怎么办呢！我的时间不允许啊。忙碌的人就不配养宠物吗？
我不敢去看橙子的眼睛，傻傻地望着前方的路。后面的车子按着喇叭，提醒我加速。晚上7点的路上还是挤着各式各样的交通工具，好像大家都挺忙碌的。我看网上那些宠物家长，动不动就是给宠物搞一个沉浸Spa，要不就是带它们上班，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精力。
哀怨是来自于爱……吗？爱是什么？随机播放的歌单不合时宜地开始播放毛不易的《给你给我》。
“给我 你未经雕琢的 天真和自由
给你 我微不足道 所有的所有”
好像是良知在灼烧着我的心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