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的房间,墙壁均为乳白色,晨曦醒来时就躺在这怪诞的房间正中心。躺在地上,感受着冰凉的地板,平静地扫视着这个房间。静,静到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房间中激起回响。头顶的聚光灯成圆形,把皮肤映得惨白。他尝试着用手把自己撑起来。手臂传来刺痛,脱了力,又躺了下去。经过几番折腾,他终于站起身巡视着房间。房间是个白色的立方体,其中一面墙像是一块屏幕。他回头望去,也是奇怪,走过的地方没留下任何脚印,脚下也没有影子。
眼前的荧幕突然闪烁,晃得他眼睛生疼,隐约间一个身影出现在他面前。奈何屏幕太刺眼,只看得清他的轮廓。比他矮了半个头,是个肉嘟嘟的小孩。
“恭喜你,解脱了!”
“你是谁?”
“我想送送你。”
小孩回过头,望向了屏幕。
眼前的屏幕闪烁,段段影像在他眼前闪过,熟悉,也陌生。那是他的人生,准确来说,是他的回忆。屏幕定格在破旧房间中,破败的水泥墙上挂着泛着黑斑的照片。地上开裂的地板缝隙中长出杂草。对晨曦来说那是家,一个温暖的家。一个女人走进房间,身材臃肿,量上挂着暖阳一般的笑容。他管这个中年女人叫乔姨,是孤儿院的院长。乔姨打了一碗粥递到晨曦手里,白粥很稀,比起粥,倒不如说是用白米泡的水。对于小晨曦来说,白粥虽难喝,但能吃饱他便满足了。
“你是个孤儿?”
“是。”
“恨自己的父母吧?”
“他们死了,我不怪他们。”
乔姨也是个苦命人,年轻时远嫁来的,中年丧子。在半山腰上有间房子,一个五旬的妇女收养了12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你很喜欢那里。”
“那是我的家。”
晨曦本打算在那里跟着乔姨打工,可乔姨还是走了。在一个夏天的午后,倒在了孤儿院里,再也没起来过。孩子们也走了,晨曦被安置在了城里的孤儿院,再也没有回过那房子。
晨曦也想过,如果乔姨没走,自己可能一辈子都待在那间屋子。
屏幕再次闪烁,傍晚5点的教室里,晨曦从桌上醒来。那年12岁的他是班上的贫困生。那年是千禧年,班上同学穿着潮流的运动鞋,穿着鸭绒做的羽绒服,都沉浸在千禧年的世界末日未到来的喜悦中。看着同学们走出教室,晨曦把脖子缩进大衣里,揣了揣手,往孤儿院走。冬天的傍晚,街上陪伴晨曦的只剩前人的脚印。
“小娃娃,一个人走撒?叔叔成都来的,没钱了,能借叔叔点嘛?”
“我没钱……”
“你个瓜娃子,让我瞧瞧!”
撕扯,殴打。刚过冬至的晚上,晨曦两年未换的大衣从中间裂开。中年人拿走了他四年里攒下的所有钱,1428块零4毛。
“恨他吗?”
“恨。”
右手粉碎性骨折,甲状腺功能衰退。晨曦也想,为何是自己,总是自己。为何每当在人生要走上正轨时,在自己准备拥抱这个世界时,它会用冰冷,残酷的方式粉碎自己对生活的希望。
屏幕再次闪烁,尘土,混乱,鲜红。晨曦蜷缩在桌下,怀中的孩子被吓得失了神。痛,麻痹神经的痛,除了疼痛,身体屏蔽了所有感官。肌肉被撕裂,骨骼被粉碎。万幸的是桌子因为三角结构并未坍塌,但他的左臂探在外面,整个被埋在碎石水泥下。尘土灌入口鼻,呼吸变得困难,他的视线模糊,孩子的哭声越来越远。
是了,他想起来了。当桌椅晃动的时候,他抓起一个离自己最近的孩子,躲到了桌下。自己在学校执教,这是他新来的第五天,班上总计12名学生。自己曾以为自己也被上天眷顾,20岁的自己生活终于要走上正轨。柳莺飞过,天花板塌了,晨曦的天这次,彻底塌了。
*汶川大地震于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04秒,总计6万9227人遇难。虽然晨曦为虚构,但现实中有教师用身躯为学生撑起了走向生的道路,有的与学生一起被埋于废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