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我有个收集旧物的癖好。中学时期的信件,和同学上课开小差的纸条,考试前写的复习笔记,他们都被我埋藏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任其发酵。待时机成熟,我会在某个夜晚拉上窗帘,钻进房间一角,翻出一叠书信。

人对于熟悉的事物和记忆往往会觉得温暖和安心,即便是当时写下的困难和问题,往后看也会因为已是过去而觉得欣慰。在灯光下铺开那些对折的泛黄纸页,破解文字的秘密,就会获得一台时光机。这时再搭配一首钢琴曲,在安静的夜晚里,躺着文字和音符之上飘荡,自己也渐渐缩小,仿佛所处的房间就是整个世界。

听着小区外传来汽车行驶的声音,再看着车的影子在墙上变长,那时的昼夜似乎不会终结——却只是似乎。新家比目前的家要小,但位置更靠近中心。这意味着,许多处在记忆边缘的旧物需要被扔掉。这对我来说是件很糟糕的一件事,记忆可是会骗人的,失去了以往的空间和物品,过去的经验又该如何存放?因为不想遗忘过去。那个下午,我像挑选未来一样,选择值得被带进新家的过去。

除了物品,有时在特定的场景里,过去和未来也能被串连起来。学期的最后一天,空荡的教室里,摆着三张桌子、六把椅子。桌椅与大门之间隔着一段距离,不远不近,恰好能让来访者迈出几步期待或忐忑的步伐。我对这场景并不陌生。上次,我与母亲并肩而坐,而这次,我坐在了学生的对面。

家长会跟记忆中的一样,相对严肃的老师和家长,略显紧张的学生,我夹在这两者之间。我和同事接待了好几组家长和学生,这些被邀来的学生成绩相差无几,谈话的内容也大同小异,耳边不断传来“选科”“专业”“梦想” 等词汇。词汇或许太重,落在太轻的年纪。我观察着学生的神态,他们的表现竟出奇的一致,眼神涣散,像在思考,又像是什么都不在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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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家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在课上有没有分心?”

我坐在一旁听着,对面家长的话让我想起几年前的自己,也想起那些被我藏在家中那些旧纸条。在青春期的倔强里生长的我,曾觉得自己手无寸铁,只能挥舞着双手推开世界。但几年一过,只发觉这些早已蜕变成一首后青春的诗。看向他们,我仿佛也看向了过去的自己。于是,我既能理解那位家长,也能理解学生。

遗忘这件事,是人类无可阻挡的命题。但记录,似乎可以让时间不至于带走一切。下个月就要开学了,旧物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搬去新家后会开启新旅程,有些忐忑,有些期望,希望自己带着这些记忆,以及耐心和理解,继续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