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腻的血从耳尖处淌下,发丝沾了血紧紧贴着她的脖颈,她闻着血腥味醒来的时候,喘着粗气差点以为自己要窒息而死。她的耳洞又发炎了。她摘下发黑的劣质耳钉,简单处理了一下又塞了进去。

这个月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耳洞发炎了。血凝结成痂却迟迟没有长出新的皮,有些缺口是不被允许的,所以必须被什么东西填住。她才不在乎。她喜欢自己的耳朵上布满亮闪闪的孔洞,这是她勇敢的勋章,是她聚集的不满与恨意,是她少女时期最伟大的英雄主义。

可千疮百孔的耳朵在崇尚着洁白的校园里是不被允许的。所有人同意穿着没有沾上污垢的校服,长长的校服遮住了一条条骨瘦如柴的腿。所以当老师看见了她光明正大的一排排耳洞时,他勃然大怒,眼神直勾勾盯着少女,像一个勇士决定与野兽在搏斗中同归于尽。她的耳洞会在下一秒张开獠牙撕咬。原来少女的身体是能杀死人的利器。这样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她曾无数次看见人们对一个忘了穿内衣的女人露出这样畏惧的眼神。他们忐忑不安的眼神在空中交汇,然后默契地移开寻找下一双要交流的眼神,仿佛面对的是一对会吃人的怪物。他们是正义的救世主,势必要为后人消灭这一头违背世道的怪物,为世人讨回这个世界的美德。如果他们能够想起一些事情,她想他们所有人都拥有一样的乳头,有时会高高挺起。她记得在她真正拥有记忆以前,她曾躺在妈妈的怀抱里啃着她的乳头,那里有鲜甜的汁水流出来,是尚未拥有进食能力的她维持生命的唯一渠道。可是他们都不记得了。

少女的身体真的是能够杀死人的利器。而身体被勒出的一条条红痕,原来是她们拯救世界的证据。她望着老师黑漆漆的眼睛没有说话。这如同死水般黑色的眼睛使她更加好奇了。为什么耳钉就是不被允许的?就连她长大以后在某些时候也是不被允许佩戴耳钉的。到底为什么要恐惧?

“因为这会影响学习。”是的。在这个连北极人都能够和南极人通电话的时代,他们仍停留在大半会使成绩退步的年代。思想的进步比物质的进步需要更多更多的努力、积累以及时间。但她坚定地相信这些都只是暂时的,再多一些时间之后一切一定会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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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神来时,她发现她正趴在教室的桌子盯着窗外的树发呆。教室里的旧风扇在头顶摇摇晃晃地转着,空气没有因此流动起来,老师孜孜不倦地重复讲着教了几十遍的内容,她感到无聊。树上的小鸟在吃果子,头木纳地一抽一抽转着,难道小鸟也有思想吗?它会在思考什么?下午一点钟的太阳是从里到外的白,阳光烫得人发冷,它还是一只小小鸟的时候太阳也这样酷烈吗?小鸟又是否有记忆?她的头压得她手臂开始发麻,像星星在转。

星星。

当人类群星闪耀时。她想起她曾经在斯蒂芬·茨威格的书上看到过的这句话。群星。这个字她要仔细咂摸。其中的酸甜苦辣会赐予她畅想一个未来的勇气。

多年之后的今天世界确实有所不同。现在的她能够高高在上地坐在这间课室里批评这个世界,而几十年前的下午一点钟,也许她的太奶奶也在一个这样的四方格里,穿着长长的裙子和带有长长袖子的衣服,给啼哭的婴儿唱家乡的童谣。也因此她常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对这个世界抱有不满。相比起来它已经足够好了——还想怎样?

她想要的一直都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