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礼堂的角落，极力挺直着背，眼前尽是橘与黑的交织。
“同学们，你们毕业啦！”扬声器传来校长低沉的嗓音，让整个礼堂顿时陷入狂欢。完成转化的同学挥舞着爪子，嗥叫声此起彼伏。
终于要踏出校园了，我却没有一丝激动。作为始终长不大的“直立者”，我已经预见了自己的未来。没有那一身柔软的绒毛，一口锐利的獠牙，四足行走的优雅姿态，我将无法融入正常人类社会。身边的同学早已在这几年陆续完成了转化，我却依旧如孩童一般。在医学上，我们被统称为“直立人”。
正准备离开，肩膀却猛地一沉，踉跄两步才又重新站稳。一只毛色油亮的手搭了上来，爪尖微微探出肉垫。扭头看去，正是李响。
“有缘再见……有什么事，随时找我。”
我点点头，不顾周围审视的目光，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这是自两年前他完全转化成功后和我说的第一句话，料想也会是最后一句。
打开门，昏暗的街灯透过门缝，打破了家中的黑暗。黑暗中，隐约瞥见两双黄色的眼睛。是我的父母。“一年后，你必须离开这个房子。”关上门，我的世界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我从床底下抽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一张，一张，翻过里面的合照。从小学开始，身边的人就渐渐开始佝偻起身躯。刚上初中，便已经有人成功转化了。只有我和李响背脊始终挺立。
两年前，李响告诉我，他再也受不了处处不如人的状态了。那也是今天之前，我们最后一次说话。
我并非不知道要如何转化，只是始终不愿。不愿如大多数人一样，摒弃自己的人性。
合上铁盒，最后一张照片仍在我眼前挥之不去。我闭上眼睛，舌尖尝到一丝海水的咸。
没过多久，我找了一份图书管理员的工作。对于“直立人”来说，这是再合适不过的。正常人根本不会，也不屑来到图书馆。只有同为异类的“直立人”才会如此。这里不需要锋利的爪子。需要的，是一双灵巧的手与一颗宁静的的心。在那里，我第一次认识到了这么多相似的人。
“直立者”的生活总是艰辛的。在图书馆以外，我们处处面对着歧视。无论何时，总能感受到人们的窥视，绝对不错过任何剥削我们的机会。
一天，我如往常一样到了图书馆，却发现空气中不复往日的平静，多了几分喧嚣。
“你听说了吗？他们要拆除市里所有的图书馆，把土地拿来拍卖。”
“是啊……我们早点为自己做打算吧。”
听着周围人的话语，我没有参与讨论，而是立刻搜索起了这则消息。新闻中说，图书馆是效率低下的无用设施。通过拍卖这些土地，能够有效激励人们继续努力，更符合时代“兽性竞争”的走向。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继续收拾起书籍。
第二天，本就空旷的图书馆变得更空了。剩下的人，却似乎没有被那则消息影响，如常进行着自己的工作 。
“馆长，外面来了一群人。正常人，有可能是他们。”
馆里剩下的人都跟了出去，我也不例外。门外不远处，站着几个人。不知为何，橘黑色绒毛覆盖的头，竟有些低垂。
“大家……我们受不了了……以后，你们加油。”
说完，他们转身离去。伴随着缓慢又低沉的脚步声，他们低下的头渐渐抬起，越来越高。随着一声长嗥，朝着远方奔去。
恍惚间，我又看见了曾经的李响。
毕业不久后，我曾在街上偶然遇见李响。当时，他早已低下高昂的头，皮毛也略显灰暗。他抱怨，哪怕自己转化后，却依然是人们口中的“懦弱者”。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工作上，他完全争不过那些生来便具有獠牙或利爪的人们。最后，处境甚至还不如我。
“我好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转化。否则，我绝对能闯出一番名堂。”
我没有多留，快步离开了。我知道，我们早已不属于一个物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