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睡眠质量雪崩式下滑,走神与恍惚成家常便饭。望进前方的虚无,恨不得就这么溺死其中。心里的雨淅淅沥沥,在清醒和沉沦的边缘试探,一头扎进怀旧的枯井中……

多年前那个下午,近视的我从家乡小镇“千里迢迢”到泉州市配眼镜。坐在车里摇摇晃晃,胃里翻江倒海。少顷,倾盆大雨洒了一地,我的呕吐物也喷了一车。很快在催眠的雨声中昏睡过去。醒来,衣物清爽干净,滂沱大雨剩毛毛几滴,银针似的美丽。那一刻,我觉得它们比彩虹还晶莹,比任何珠宝都澄澈。

好友小陆离去的那天,也是这样的大雨。不,似乎更汹涌一些。

“不打不相识”用在我们身上再合适不过。在有着“留学生俱乐部”之称(各国留学生众多)的小学相识。斗嘴、打架、结党,我们很快成了铁哥们。当他冷不丁告诉我,明天就是“最后一日”,我是错愕的。

离别时分,雨正汹猛,面上的淡然掩不住眼里的波澜。我故作轻松,抱拳说:“后会有期。”回忆初次交手(打架),小陆惜败,遂江湖侠客般作揖认输。拳脚功夫外,我们学业上也不断展开“对决”。华文第一的交椅轮流坐,绝不让对方轻易获胜。斯人一别,偌大校园中,谁能与我过招?说好的再见,原来是再也不见。雨水打湿了写着电话号的纸条,皱成一团,仿佛他雨中远去的背影,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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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火通讯员企划之今年没有春天】陈楠:别春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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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中学的我而言,睡眠是不折不扣的奢侈品。今朝回望,也不免心疼凌晨五点多,贪恋温暖被窝却屡遭流放的自己。硬撑久了,总要闹笑话的——终于在某个清晨,睡眼迷糊的我上了反方向的车。意识到误入歧途时,亡羊补牢已是妄想,偏不死心。着急忙慌下车,几乎是连滚带爬,欲往马路对面冲去,结果跌了个人仰马翻,血洒柏油路。“受伤偏逢连夜雨”,嗅到空中的潮湿,只能暗恨没带伞的自己。劳碌而不得其所的哀怨,在那趟归家途中郁结、发酵,和雨水血水混杂一处。

十年一场大梦,青春的狂想与爱恨,在时间不可移变的意志下几乎消磨殆尽。本科的尾声正好撞上阿嫲生命的尾声。焦头烂额往“毕业论文”的无底洞里填坑的我,思绪不时飘至悬在阿嫲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残忍也好温柔也罢,那把剑平等地悬挂在每个人头顶,时辰到便决然降落,一秒也不施舍。赶回老家,阿嫲的棺椁 (guān guǒ) 已永远地封上,尘封的记忆刹那间涌上心头。麻木的灵魂宛如初醒,登时感到深不见底的悲戚。通往火葬场的路,寸步难行……

天气预告诚不我欺,扶着灵车,滴滴答答的雨如约而至。天公潸然我亦泪,任霏霏银丝与泪水交织,一泻千里。“农姑进城”的雨,挥别故友的雨,迷途中使伤口痛上加痛的雨,瞬间交错、重叠、难分彼此。二十载是与非,从刺桐之乡到花园城市,好像走出去很远,一场雨的光景,发现我还是那个我。多了伤痕,添了酸涩,以漠然与讽刺为武装,试图扮演刀枪不入的孤勇者。转身的功夫,便被命运轻轻一弹指,弄得溃不成军。

雨还在下。耳边蓦地响起一个声音,熟悉,但说不上是谁的。兴许是过去或未来的我,化身幽灵,挣脱时空限制,向此刻的我发出忠告:

“路途遥远,切勿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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