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旷天低树 回首车间村

杨厝港的车间村。
杨厝港的车间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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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间是杨厝港路边的一个小村落,这里没水电供应,厕所、冲凉房是多家共用,有一座称为天公坛的小庙,供奉玉皇大帝。庙宇活动性质演变,改名杨厝港律村民互助社。

新加坡族谱学会出版的根缘系列4“The Chiang Family History”,作者是章庆裕 (Bernard Chiang)。内容含两个部分,一是章家跨新加坡、泰国和中国澄海樟林古港三个地区的家族文化传承故事;二是作者给出生地杨厝港路车间村整理的简史。

本文想把我住车间近10年的儿时回忆,与章庆裕提供的史料参照,希望有助于读者对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新加坡乡村的了解。

常去天公坛

车间村天公坛。

1953年,我七岁那年,我们家搬到车间,杨厝港路边的一个小村落。对于这个新地点,我似乎没存在适应问题,虽然这里没水电供应,厕所冲凉房是多家公用。

放学后,我多数留在家温书做功课,黄昏才找小朋友玩耍。我们最常玩的一个游戏是“阿妈走店”(潮语:捉迷藏),我常会跑离原本聚集的空地,从小路跑进一座称为天公坛的小庙躲藏。有时候,我竟在那里流连忘返,等回到空地时,小朋友们多数都已回家了。

章庆裕对天公坛的记录是:1950年代初,车间的一些年长者合资在空地盖起一座木板房子,供奉玉皇大帝,前来膜拜的潮籍和闽南籍村民都有,1951年还到社团注册局注册为杨厝港天公坛。1954年,随着村民人数增加,庙宇活动性质演变,改名杨厝港律村民互助社。

显然,天公坛与村民互助社就是二而为一的组织。天公坛分前后两部分,前面是栏杆围成的亭子,中间安置一个大香炉,后面是里屋,有一排神龛和香案。里屋后面有道门,有两级阶梯下到一个大厅,那里便是互助社举办多种活动和董事会开会的地方。

章庆裕说,他父亲是互助社受薪职员。从书里刊登的照片,我认得出他父亲就是村民口中的章伯。我对他父亲有印象,村里有什么活动他都会出现。

演酬神戏最热闹

天公坛是拜神的地方。有一次,我竟然在神明跟前撒谎。事缘一个晚上,我见到一对男女青年在给神像贴金箔。金箔粘在神像上后便留下许多透明小纸片。我跟他们要,他们问作什么用?我说写字,他们便给了我一些。其实,我是想学冰淇淋小贩,在透明纸上用肥皂水写隐形字。那时村里有个流动小贩,跟他买冰淇淋,五分钱可领到一张透明纸,放进水里便会显现数字,假使出现,就能多得一根冰淇淋。我那时刚知道,透明纸上隐藏的数字是预先用肥皂水写的。

不晓得是不是天公惩罚,我那年的学业成绩是历来最差的一次。

记忆中的天公坛,任何时候都有人来上香。遇上演酬神戏就特别热闹。大香炉搬到临时撘起的帐篷中间,香炉后面是几排红色方桌,上面摆满供奉品,除了多种潮州糕点如发糕和花生方,也有烧猪、白斩鸡和卤鸭。平时不烧香的妈妈,这时候也会捧着一只鸡和一块三层肉来拜。

我最兴奋的时刻,是恰好见到潮州大戏演员,走下惹兰德记戏棚来天公坛祭拜。惹兰德记是一条有路名的黄泥路,路口离天公坛不到30米。

原来酬神戏开演前,会先出现一个古代县官模样的人,戴着白脸面具,随着鼓乐走过场,最后他站到舞台中间打开手上一幅字:天官赐福。接着便有十来个浓妆打扮的演员走下戏台,主角是状元和抱着玩具婴儿的公主,前后还有武将亲兵护卫。他们列队到庙前跪拜上香,我就挤到跟前仔细观看他们的扮相。

露天电影收费一角钱

村民互助社的活动比较多,有时候庙门前会办酒席宴客,不过,从不见父母或左右邻居参加,估计那不是一般人家付得起的费用。有一回我走过,嗅到烤乳猪发出的喷鼻香,有个小朋友悄悄走过来递给我一块猪舌头。吃!我连忙放进嘴里,然后赶紧跟着他溜走。

章庆裕在书中第23章,介绍互助会扮演的角色:他们成立的福利组,会为村里发生不幸事故的丧家募捐。如果是互助会会员,福利组会组队到丧家吊丧,出殡日也会送葬。另外有个教育与康乐组,则会为村里学童开办免费补习班。

我念小五那年,觉得英文课本深奥,有很多生字,就参加补习班。每个学生有个位子,读自己带来的学校课本,不懂就问,临时课室里有三四个大哥哥来回走动教导。我去了几次,对一名皮肤有点黝黑的George留下较好印象。

第24章专门介绍村里的娱乐活动。作者提到互助社主办露天电影,收费一角钱,放映的多数是西片如泰山和美国牛郎的影片。作者指出,那时也有不收费的,是文化部在惹兰德记空地放映的电影。我好像没去看过这些露天放映的电影。小时候倒是常有机会到附近的戏院如国华和星光看粤语片,是姐姐出钱买的戏票,一张五角钱。

有贡献的消防队

村民互助社成立消防队。

杨厝港律村民互助社对村民的一个很重要贡献,应是成立消防队。

我曾多次在互助社外空地见到他们操练。十来个人,几个分段抱着长长的水管,有人扛斧头,有人提水桶,穿着橡胶筒靴,气喘吁吁地沿路跑。

书上指出,消防队正式成立于1954年11月,成立典礼是在村里醒华学校的篮球场举行。据说在成立后的一星期,消防队便接受考验:有一家人的厨房失火,幸亏消防队及时赶来灭了火。那时候村里几乎全是亚答屋,很多还相连成一片,屋子之间只留供一人走的小路。可以想象,假使火势蔓延,那很可能就是一场几十甚至几百间屋子烧成火海的浩劫。

书中有一章提到互助社经过一番努力,还在村里多处建造十个大水箱储水作灭火用。我倒是没察觉到它们的存在。

1980年代初车间还真发生一场大火,与天公坛隔条马路的西勒路有一座仓库失火,火烧得猛烈,200个村民合力扑火也无济于事,幸好消防局的民防部队及时赶到控制住火势,才免于波及附近的一大片亚答屋。章庆裕也提起,1960年代的波东巴西水灾,互助社的消防队员也动员起来前往援助灾民。

小时候,我便做过几次这样的梦,家屋顶着火了!

小心椰子砸头

我也常梦见有人被椰子打到头。我家门口便有棵高高的椰子树,树冠常挂满十多个椰子,遇到刮风下雨,总会掉下一两个老椰。我们村子虽然空地不多,椰子树却是处处可见。章庆裕说,1961年有个小孩给掉下的椰子击毙,经过村里长老调停,园主才赔偿了家属500元。偶尔我也见到采椰的印度工友出现在村里,两人在树下站岗阻止路人走近,一人脚上套根绳子,蹬蹬蹬很快便能沿着树干蹬上树梢。

章庆裕说,互助社1957年9月设立圣安东尼免费诊所,逢周一早上开放,由荷兰路的玛利亚方济各传教女修会的医生和修女提供医疗服务,先贤李金塔负责所有费用。据说前来求医的有远及惹兰加由和榜鹅的村民。我不记得去诊所看过病,小时病了就是到药材店求助。不过,现在读到这个记载,心头还是一热,修女们服务的诊所就紧挨在玉皇大帝神龛后面。

书上还说,女修会也很关心村民的营养问题,曾定期筹集粮食赠送村民,食物包括麦片、牛奶粉、白糖和面粉等。有一天放学后,听玩伴说天公坛送奶粉,可是等我赶去时只领到一包硕莪粉。妈妈后来把它煎成一片片的金黄色薄饼,很好吃。据说她们也在村里赠送读物和开办免费补习班。

陈楚惠来拜访

村民互助社也成立潮剧乐队。

村民互助社还成立业余潮剧社。章庆裕和兄弟姐妹们都参加了,从照片里看到他们有的担任演员,有的加入潮剧乐队。我记得他父亲有一把痰火声,带点沙哑的嗓子演起大花脸来似模似样。这个潮剧社曾向全岛招募演员,后来还买了一辆专门接送团员的二手轿车,看来办得很认真。

本书第33章,介绍香港新天彩潮剧团陈楚惠和方巧玉等著名潮剧演员,曾在1970年代来到车间拜访这个业余潮剧社的热闹情况。显然,他们当年已经闯出名堂。我在南华潮剧社出版的《潮影寻迹》里,便找到他们1968年摄制《金花牧羊》、1970年摄制《水牢案》及1971年摄制《飞龙公主报夫仇》电视潮剧的记载。同期参与电视拍摄的另四个业余潮剧团,是我国著名的业余潮剧团体:六一儒乐社、南华儒剧社、馀娱儒乐社及陶融儒乐社。

我家在1962年搬去东陵福组屋。章庆裕指出,车间是在1980年代随着更多村民搬迁而逐渐消失。我辨认得出的村子位置,就是今天的实龙岗体育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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