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京韵与戏曲的未来

上海京剧院拔尖人才系列之《穆桂英挂帅》在谢幕时的情景,左起:徐朝皝(饰杨文广)、胡静(饰佘太君)、陈少云(饰寇准)、田慧(饰穆桂英)、齐宝玉(饰杨宗保)和孙一格(饰杨金花)。( 谢燕燕摄)
上海京剧院拔尖人才系列之《穆桂英挂帅》在谢幕时的情景,左起:徐朝皝(饰杨文广)、胡静(饰佘太君)、陈少云(饰寇准)、田慧(饰穆桂英)、齐宝玉(饰杨宗保)和孙一格(饰杨金花)。( 谢燕燕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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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应南华潮剧社之邀,走访上海戏剧学院和旗下的戏曲学院,恰逢仲春花朝节看了两晚铿锵绕梁的京剧。

上海豫园举行仲春花朝节时去了一趟上海,虽然只有短短三天,却在天蟾逸夫舞台看了两晚铿锵绕梁的京剧,此行赶巧遇到上海京剧院呈献《梅音慧心》田慧专场,看了《凤还巢》和《穆桂英挂帅》。田慧是风华正茂的上海京剧院拔尖人才,专工梅派青衣,拜梅兰芳之子梅葆玖为师,是梅派嫡传弟子。

南华潮剧社社长卓林茂(左)赠送纪念品给上戏副院长张伟令。(谢燕燕摄)

为南华物色合适的戏曲师资

这次是应南华之邀,陪同南华社长卓林茂、副执行总裁陈巧香、南华艺术顾问蔡曙鹏博士走访上海戏剧学院和旗下的戏曲学院,目的是考察学院培训戏曲人才的体制,为南华物色合适的戏曲师资人才,同时洽谈合作选项等。除了蔡博士,我们都是第一次到访上戏,有幸参观四个校区中的三个:华山路(戏剧艺术中心)、莲花路(戏曲学院)和虹桥路(舞蹈学院)校区。既为考察戏曲而来,东道主便安排我们观赏两场京剧,让我们好好体验海上京韵的风采。

大家都说戏曲没落式微,今天的京剧铁粉肯定没有梅兰芳时期多和牢靠,即使是《梅音慧心》如此精湛的演出,天蟾这一中型剧场也没爆满,但观众超过八成,已经很不错。看了两晚高水平,近乎完美的演出,我对地方戏曲的前景有些改观,很赞同上戏副院长张伟令所说的,地方戏曲会在中国传承下去,但必须朝精致化发展,方能留住观众。

上海戏剧服装用品制作师傅李肖民(中)和女儿(左)在浦东杨高南路经营工作坊,制作和出售各种戏曲用品。与他们合影的是南华副执行总裁陈巧香。(谢燕燕摄)

看一看那阵容,一出《穆桂英挂帅》主要演员10人,行当有青衣、刀马旦、老旦、文武生、老生、老丑、花脸等,可说是生旦净末丑一应俱全。10位演员中竟然有5位是中国国家一级演员,用行话来说都是名角了,剩余的不是国家级演员便是优秀青年演员。科班出身不说,还是科班中的拔尖人物,如此阵容,焉能不好看?

除了饰演穆桂英的田慧,饰演寇准的老生陈少云,扮演杨宗保的文武生齐宝玉,饰演王强的花脸杨东虎,还有扮演杨洪的丑角虞伟全是一级演员,而饰演佘太君的国家二级演员胡静的唱腔非常有震慑力,让人印象深刻。演寇准的陈少云是著名麒派表演艺术家,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京剧)项目的代表性传承人,是享有“国务院特殊津贴”的专家。

图中浅蓝色的是翠鸟毛制成的头钗,颜色较深的是鹅毛成品。(谢燕燕摄)

走访戏剧服装用品制作师傅

和我一同看戏的南华副执行总裁陈巧香不断赞叹演员身上的戏服精美华丽,单单观赏他们的服饰就已是一种视觉享受。我们那天下午特地开老远的车到浦东杨高南路的一个住宅区,为的是寻访上海所剩无几的戏剧服装用品制作师傅李肖民,因此知道那一套套服饰都价值不菲!单单穆桂英头饰上那对野鸡毛制成的翎,最普通的也要2000人民币(约400新元),更别说那些用翠鸟毛或染色鹅毛粘起来的头面(旦角头上的饰物),价格更是惊人。

走访李肖民是因为南华需要购置一些戏曲用品如翎、头饰、马鞭、旗杆、扇子等。六十多岁的李师傅教我们如何识别翠鸟毛和染色鹅毛头面时,也谈到两者的价格。有人向他定制一套翠鸟毛头面,其价格是28万人民币(5万6000新元),鹅毛虽不似翠鸟毛精贵稀有,却很耗人工,因此一套也要一两万人民币。

漂亮的水钻头面同样价格不菲,揭阳市潮剧票友会会长许绮丽今年初应南华之邀来新饰演《白兔记》中的岳秀英,谢幕时有观众兴奋地冲到她面前,她起初以为对方是被她的演技感动,后来发现对方是对她头上那套水灵灵、亮晶晶的漂亮头面深感好奇。那套头面花了她5000多人民币,换句话说,她是戴着上千新元的头饰亮相的。

一套头面通常由很多件不同饰物组成。(谢燕燕摄)

难得走访李师傅这样的手艺人,我趁机多了解这一行的背景。原来他过去是上戏戏服厂员工,年轻时便在厂里学手艺,后来戏服厂因需求减少关闭了,厂里员工都到外头开店继续经营这一行,但随着戏曲演出越来越少,很多店最终都结束营业,李师傅和女儿为了减少开销,跑到住宅区经营工作坊,反正顾客都是靠口碑自己找上门的。

刀马旦头上的翎,是由长长的野鸡毛制成。(谢燕燕摄)

戏曲演员身上的靓丽,靠精巧的手工慢慢制作出来,价格自然不菲,单单头面就已经如此昂贵,更别说蟒袍和各种戏服上的刺绣,自然是越精致越昂贵。戏曲舞台上的精美是有代价的,搞一台精致的戏曲演出,需要很大投资。

退休名角儿传授毕生功夫

戏服、服饰、装扮只是戏曲中的一个环节,更大的投资是培养一名好的戏曲演员所须付出的时间、精力和心血,这部分绝对无法用金钱来衡量。我们参观戏曲学院时,看到很多退休名角儿一对一,或一对三五名学生传授自己毕生功夫,便明白要培养一名好的戏曲演员,须要费很多的心思、时间、耐心与爱心,而学生方面也需要有很多的努力、勤奋与天赋。老师们以经典唱段为教材,按照各派的唱腔、做工、身段,让学生们一遍遍地演练,再精雕细琢,由此明白要打造一位名角儿,需要很多很多的投入。

上海戏剧学院旗下的戏曲学院,学生在名师指导下学戏的情景。(谢燕燕摄)

因此在赏心悦目地观赏一出好戏时,当知那是多么难能可贵,多么的耗费资源与成本的一种观赏体验,绝对来之不易。

一连两晚看好戏,曾经为南华打造过不少潮剧的陈巧香说,看过这样精湛的演出,谁还要看安哥安娣的业余表演?她是一语切中要害,本地戏曲的没落,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在于水平,不精如何能出彩?但我们已没有培养科班演员的环境与条件,对于要兼顾生活与工作的业余爱好者,又如何能过度苛求水平?这是地方戏曲当前的一种困境。

儿时看酬神戏,戏班的演员虽算不上科班,但毕竟是职业戏班,几乎天天演戏,在娱乐媒介相对单纯的年代,声色俱全的戏台便足以吸引大家前去捧场。

戏曲电影风行的年代孕育不少戏迷,当中一些人不满足于看戏,梦想着自己在台上演戏,这是“明星梦”的另类版本,有同好者纷纷设立业余团体,无论是潮剧、广东粤剧、福建歌仔戏、芗剧、梨园戏、海南戏,乃至京剧、越剧都有业余爱好者组团结社,一时间繁花似锦。根据戏曲学院的记录,我国在冠病疫情前,戏曲团体多达80个。一个人口不多,种族、籍贯却很多元化的小国,如何支撑这么多戏曲团体?

但是热爱戏曲的人就是有一种坚持。不过热爱归热爱,你想演人家未必想看,除非有一定水平。但即便演出够精彩,面对娱乐形式非常多样化的情况,精彩归精彩,有无兴趣才是关键。如果没兴趣,想把人拉进剧场着实难。再者,面对方言几乎荡然无存的大环境,以方言为载体的地方戏难免陷入对牛弹琴的窘境。这些都是本地戏曲工作者面对的真实难题。

本地戏曲团体深藏隐忧

地方戏式微,观众不断流失,本地却出现戏曲团体不减反增的奇特现象。原来戏曲界有个普遍现象,很多团体一旦出现团员间闹意见,便会一分为二,当中一方出去另起炉灶,重新注册一个团体,致使团体数量不断增加。但枝繁未必叶茂,表面的热闹隐藏着深层隐忧,原本稀薄的戏曲资源不断被稀释分薄,要搞一出有看头的戏越来越难。

湘灵音乐社1980年代开始在本地推动梨园戏,1990年代借助本地佛教界和福建省梨园戏实验剧团的力量,曾轰轰烈烈搞了几出大型梨园戏如《弘一大师》,后来也曾采用创新手法推出《高文举》和《李亚仙》,但是在推动梨园戏30多年后,湘灵却在2016年决定割舍梨园戏,专注于南音。

科班出身的湘灵艺术总监林绍凌谈及此事时说,从事戏曲着实太难了,要搞一台有看头的戏,首先是生旦净末丑各种行当必须齐备,而戏曲对演员的要求更是苛刻,除了要经过专业培训,还要能唱能演,身段柔软做工好,人还要长得标致好看。就算把种种条件凑齐,却又面对观众和市场不断萎缩的残酷现实。面对这一切仍砥砺前行者,其毅力和勇气着实叫人感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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