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旧金山的住处,对面是一个长达数公里的绿化带。两个街区以外,绿化带边缘有一张木制的长椅。二十多年间,我在这一带散步,只要天气晴好,常常见到四个男士坐在椅子上抽烟,谈天,发呆。他们离开后,不但留下数以百计的烟头,还有微微凹陷的草地,那是鞋子经年累月不经意的摩擦造成的。
我和他们不熟,彼此也没有套近乎的欲望,我路经时仅向他们点头,作礼节性微笑。但次数多了便略有了解,他们来自同一县份。从面相、表情到口音,我可替他们编造“履历表”,自认不会太离谱。比如,前半生在乡间种田,来到旧金山后或当厨师,或当建筑工,或照顾下一代,或赋闲,老来领退休金或福利金,过上和主流社会隔绝的平常日子。如果身无大病,家小平安,他们每天睡醒以后所面对的最大烦恼是寂寞。
今天,蓝天坦荡,草木清新,他们齐刷刷地坐在长椅上。我在距离他们一公尺的人行道上走过。他们和我同步,被时间销蚀,老迹日逐昭彰,好在心态可以,约齐了呈现平和与超然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