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里的“谢”字,本出于感激,于是演出退场前的“谢幕”,细想起来就有一番仁义,是谦逊的。用在花事,则更可深究,分明是它赠予人间,却反过来,仿佛人间赐给了它“看”,所以也是“谢”。
曾在暮春时节,仁川的山上,月亮升起,市廛的灯火退到很远,骤然间,一阵花雨。原来,樱花谢了。从来听说,樱花落英是绝尘而去,毫无缠绵,不留败相,头一回亲眼见,意境落到实地,更有想不到的惊艳。一泓泻玉,左边的坡,右边的坡,齐齐迎合,霎那间成倾盆之势。带无数点星光,被风托着,摇曳上,摇曳下,最终不知道去了哪里。那花冠原是纤薄的,吹弹得破,但因其多,一古脑儿全离了枝头,心惊得很,是盛大的谢场。
实际中,生气勃发的境遇定然鼓舞人,但颓废自有另一种美学,外部拥有丧失殆尽之后,被迫地趋向内在,就生出精神生活。大约因为此,布尔乔亚在文艺家眼睛里,总是被放弃的对象,贵族将它视作粗鄙,到无产阶级的时代,则是趋利的动物。无论没落的前者,或是赤贫的后者,都会有英雄脱颖而出。俄国文学中称为“多余的人”;工业革命时代则是挣脱锁链,“英特纳雄耐尔”;至于后现代社会,又有一个新名字:失败者,Loser——字面上的蔑视,可窥见批判性的降调。不自觉中身处资本主义主体,连新晋的无产阶级也成为末流。就这样,布尔乔亚被挤出阶级轮替,在时代更迭中消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