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小白而言,菌与菇的区别在于——菇是人工养殖的,而菌子特指野生食用菌类植物的子实体。我们这一代上海人,最早领教的蘑菇只有两种:鲜品是蘑菇,干货是香菇。蘑菇是小菜场的常供,炒青菜、炒素什锦、烧豆腐荠菜羹,百吃不厌;小火熬油,吃菜汤面时加一勺,堪比郇厨仙味。香菇要到春节前才入手,它与黑木耳、金针菜、桂圆、红枣在同一个朋友圈。四喜烤麸是香菇闪亮出镜的机会,轮到香菇蒸童子鸡,要在十年八年之后了。
有一年亲戚送来一袋榛蘑,这货是散兵游勇,但也叫蘑,不称菇。细长的柄似乎撑不住宽大的伞盖,加之又黑又皱的“肤色”,一副饥寒交迫的样子,特别无辜。老爸捧起残缺不全的《辞海》查了半天还是搞不清楚有毒无毒,妈妈听说要用荤汤去煨它,像是受了大户人家的羞辱,将它推到小菜橱最里面。两年后打开袋子即有无数小虫奋勇爬出,我手臂上的汗毛齐刷刷地立起来。妈妈用它引火生煤炉,星火狂舞之际,那种来自密林深处的香气让我想起托尔斯泰和屠格涅夫的小说。
改革开放之初,老百姓的食谱不断延展,平菇、草菇、金针菇、白灵菇、竹荪、鸡腿菇、绣球菇、猴头菇、羊肚菌等纷纷走上餐桌。草菇要用蚝油炒,竹荪和绣球菇都要用老母鸡、火腿吊个底汤;猴头菇,当年曹靖华送过鲁迅数头,此属山珍,一般厨师都做不来,不知许广平又如何做给大先生吃。朋友送过我六头,从一位京菜大师那里探得秘辛,结果弄得动静很大,老婆孩子一点面子都不给。过两天用鸡腿菇加普洱茶汤、蚝油、冰糖、丁香等做了一道素牛肉,挽回了我的名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