柬埔寨和泰国计划在来临的亚细安峰会上签署和平协议,但观察家和学者认为,要真正化解长期困扰泰柬两国的国界争端,在很大程度仍得靠两国解决问题的意志,亚细安仍缺乏有效手段干预成员国之间的这类棘手纠纷。

亚细安峰会10月26日至28日在马来西亚吉隆坡举行。美国总统特朗普早前表示希望在出席亚细安峰会期间见证泰柬签署和平协议,泰柬两国随后表明原则上已就和平协议达成共识。马国首相安华星期四(10月23日)说,泰柬的和平谈判细节可能会在两天内敲定,解届时他将与特朗普共同见证协议的签署。

泰柬国界长达817公里,长期存在划界争议。今年7月,两国爆发持续五天的边境冲突,造成40多人死亡,后来经亚细安轮值主席马国斡旋、美国和中国协调达成停火。尽管亚细安轮值主席国马来西亚借助美国和中国的外力,促成泰柬停火,但泰柬边境冲突无疑是继缅甸问题以来,亚细安所面临的另一重大挑战。

金边皇家大学东南亚研究中心研究员李诺丽(Nory Ly)接受《联合早报》采访时,不看好泰柬两国签署和平协议能解决根本问题。“特朗普出席峰会无法确保和平协议的可持续性。由于泰柬两国对协议的理解存在分歧,协议可能只起到短期效果。”

柬埔寨副首相兼外交部长布拉索昆上周说,和平协议签署后,泰国会立即释放18名柬埔寨战俘。泰国政府则说,只有在柬埔寨遵守四项关键条件和停止对泰的敌对行动后,才会释放战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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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实际掌握军权的泰国军方目前仍然对柬埔寨态度强硬,会在多大程度上履行文官政府签署的协议仍有待观察。泰国王室的态度尤其关键,泰王哇集拉隆功的妹妹朱拉蓬公主日前呼吁泰国军方在泰柬边境地区修建围墙。

新加坡尤索夫伊萨东南亚研究院客座资深研究员丁萨(Termsak Chalermpalanupap)认为,亚细安在协助泰柬解决复杂边境问题方面能做的非常有限,主要挑战在于亚细安无法要求泰国或柬埔寨采取行动。

亚细安一贯仰赖成员国之间的共识,而非机制和法律约束力,加上秉持“不干涉内政”原则,这些特点构成它在应对成员国内部问题时的局限。

丁萨曾在亚细安秘书处任职近20年,熟悉亚细安的局限性。他说,要有效化解两国的争端,还得看泰柬双方解决问题的意志。“亚细安作为一个区域一体化组织,只能呼吁泰柬两国合作。这两个成员国若有意愿,并能就具体行动达成共识,完全可以做得更多。”

亚细安与缅甸达成的五点共识四年来一直没有进展,若泰柬冲突乃至东南亚地区的电信诈骗问题也无法解决,将凸显亚细安缺乏能力解决内部问题,进而破坏亚细安在国际舞台的公信力。

这次泰柬爆发边境冲突之前,柬埔寨寻求由海牙国际法院就领土纠纷仲裁;冲突爆发后,柬埔寨选择绕过亚细安内部对话机制,向联合国安全理事会求助。拥有军力优势的泰国则明确反对将两国边境问题国际化,执意通过双边机制来解决纠纷。这多少反映出泰柬两国对亚细安协助解决这类争端缺乏信心。

李诺丽认为,亚细安若无法有效化解泰柬争端,将对亚细安的信誉带来冲击,并令亚细安中心地位再次受到质疑。

她也说,面对外部压力和利益纠纷,亚细安的团结与共识同样显得脆弱。“美国的介入和成员国对于优先事务的分歧,可能导致立场分裂,或直接忽视成员国的问题。”

此外,柬埔寨此时爆出大批韩国人在当地从事电信诈骗活动,以及美英制裁以柬埔寨为根据地的太子集团,再次踢爆柬埔寨电信诈骗问题这一长期肿瘤,也加剧泰柬纠纷的复杂性,甚至可能牵扯中美在本区域的博弈。

柬埔寨当局和韩国联合工作组上星期四(10月16日)巡视茶胶省一处电诈园区。(路透社)
柬埔寨当局和韩国联合工作组上星期四(10月16日)巡视茶胶省一处电诈园区。(路透社)

柬埔寨2019年全面禁止网络赌博后,当地赌博产业地下化,开始转变为网络诈骗。2020年世界暴发冠病疫情,经济萧条促使网络诈骗蓬勃发展,甚至从柬埔寨外溢到缅甸。时至今日,跨国网络诈骗和洗钱等已恶化成为严重的国际犯罪问题。尽管中国、缅甸和泰国今年初联手整治缅泰边境的电诈园区,但问题难以根除。

柬埔寨过去几年也积极打击电诈问题,但一个韩国大学生今年8月在柬埔寨遭绑架和虐待至死,揭露柬埔寨的电诈问题如肿瘤般难以根除。今年6月,国际特赦组织指责柬政府的不作为,让一个价值数十亿美元的产业蓬勃发展。泰柬今年早些时候发生边境问题纠纷以来,泰国也多次指责柬埔寨纵容境内的诈骗活动。泰柬两国也有政治人物和政治世家被指与电诈团伙勾结。泰国财政部副部长沃拉帕被指涉嫌参与柬埔寨诈骗活动,已于周三(22日)辞职。

韩国政府10月15日对柬埔寨部分地区,包括电诈活动的窝点波贝市和巴域市,发布最高级别的“黑色”旅行禁令。6月24日,柬埔寨警员在与泰国衔接的边境城镇波贝国际口岸站岗。(法新社)
韩国政府10月15日对柬埔寨部分地区,包括电诈活动的窝点波贝市和巴域市,发布最高级别的“黑色”旅行禁令。6月24日,柬埔寨警员在与泰国衔接的边境城镇波贝国际口岸站岗。(法新社)

韩国早前表示有意在来临的亚细安峰会上,将柬埔寨日益严重的网络诈骗问题列为重点议题,以推动区域合作打击跨国犯罪。越南也寻求与各伙伴国磋商,推动建立合作机制,更有力地打击在柬埔寨及区域其他地点活动的跨国有组织犯罪和高科技犯罪。

受访学者认为,如何应对区域诈骗活动可能是亚细安所面对的更棘手问题,因为亚细安仍缺乏有效执法机制来打击诈骗活动。

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公共政策与全球事务课程副教授骆明辉指出,亚细安去年针对反网络诈骗成立工作小组是个好的开始,“但它能否发展成为一个具体、资源充足且协调一致的运作机制,仍有待观察”。

另一值得观察的发展,是中美对泰柬边境纠纷和柬埔寨电诈问题的介入。

传统上,美国是泰国的条约盟友,柬埔寨则被认为倒向中国。泰柬爆发边境冲突后,中国多次向泰国表明在泰柬之间完全中立,北京还参与协调泰柬停火。柬埔寨政治强人洪森交棒给儿子洪马内后,曾经留学美英的洪马内尝试在中美之间走出一条新的平衡外交道路,这一次美国强力制裁柬埔寨太子集团,起诉其创办人陈志,可能对柬美关系起到微妙的影响。

在柬埔寨涉及犯罪活动的64名韩国公民上星期六(10月18日)上午在警察押送下,乘包机由柬埔寨金边德崇国际机场抵达仁川国际机场。(路透社)
在柬埔寨涉及犯罪活动的64名韩国公民上星期六(10月18日)上午在警察押送下,乘包机由柬埔寨金边德崇国际机场抵达仁川国际机场。(路透社)

不过,中美与泰柬的关系多面而复杂,将泰柬纠纷视为柬中对上泰美,甚至柬泰沦为中美的代理人之争,其实过于简单粗暴,忽视了泰国与中国的关系日益密切,柬埔寨新政府也有意加强柬美关系等现实。

骆明辉认为,美国高调扮演“和平使者”角色,相信与特朗普追求诺贝尔和平奖,以及中美在本区域的博弈有关。“特朗普近乎痴迷地追求诺贝尔奖,未必是坏事,这意味着特朗普会额外努力运用美国的影响力与实力促成各方对话。”

他坦言,这也存在风险,特朗普可能会抢尽风头,让亚细安峰会沦为他的个人秀,而非聚焦亚细安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