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远，新报业媒体信托主席
目前，新加坡最热门的一本书是《信天翁文件：分家的真相》（The Albatross File: Inside Separation）。我尚未阅读这本书，因为它出版时我正好在国外，我打算在圣诞节期间开始阅读。
吴庆瑞博士将“信天翁”用作分家秘密档案的代号，灵感来自英国诗人塞缪尔·泰勒·柯勒律治（Samuel Taylor Coleridge）1798年的诗作《古舟子咏》（The Rime of the Ancient Mariner）。他将新马合并的困局，比喻为挂在新加坡脖子上的信天翁。这首诗中有几句脍炙人口，但许多人未必知道出处：
“水，水，到处都是水，
而船板干涸收缩；
水，水，到处都是水，
却没有一滴可饮。”
我还记得另一次吴博士借助诗歌来形容“猪周期”。“猪周期”指的是猪肉价高时，猪农增加养殖量，然而小猪长大上市时，市场会因为供过于求而价格下跌，猪农于是减少饲养数量，从而确保下一批猪成熟时又出现短缺，推高价格。
他用这一比喻来解释1980年酒店客房供应跟不上游客到访人数，导致客房严重短缺的问题。吴博士希望更精密的预测，能让酒店业者做得比猪农更好。但他也告诫，现实事态发展往往不完全依照计划推进。
吴博士以充满诗意的方式，引述苏格兰诗人罗伯特彭斯（Robert Burns）1785年创作的《致小鼠》（To a mouse）：
“但小鼠啊，你并不孤单，
证明着一切都可能是枉费心机：
老鼠和人的种种深谋远算
结局往往事与愿违，
留给我们的只有悲伤和痛苦，
而不是期许之中的那种欣喜！”
李光耀先生也曾引用诗歌，阐明他希望在国家建设中所留下的遗产，不是实体纪念碑，而是他为新加坡所奠定的理念与原则。他引用的是英国诗人雪莱（Percy Shelley）1818年创作的《奥兹曼迪亚斯》（Ozymandias）。这首诗讲述奥兹曼迪亚斯国王曾建立伟大的帝国，但最终只在荒漠中留下断裂的雕像：
“吾名奥兹曼迪亚斯，万王之王：
强者观吾功业，唯有绝望！
此外空无一物。废墟四周
唯有无边无际的荒凉寂寥
平坦荒凉黄沙向远方延展。”
吴博士与李先生接触英国诗歌，是殖民地时期在学校里受到熏陶。诗歌成为他们生命的一部分。当李夫人卧病在床期间，李先生每日陪伴在侧，为她朗读她最喜爱的诗篇。
我在槟城的华校长大，较少接触英国文学，更多浸润于李白、杜甫的诗作之中。与中国学生能背诵数百首诗相比，我所熟记的篇章有限，但这些作品仍成为我日后探索诗性智慧宝库的根基，包括我退休后正在做的。
快乐是，发现一颗能触动心灵的诗性明珠。比如苏东坡1082年的《后赤壁赋》：
“梦一道士，羽衣蹁跹，过临皋之下，揖予而言曰：“赤壁之游乐乎？”
问其姓名，俛而不答。
“呜呼！噫嘻！我知之矣。畴昔之夜，飞鸣而过我者，非子也耶？”
道士顾笑，予亦惊寤。
开户视之，不见其处。”
这是梦境，还是现实？其实，两者皆为幻象。
又比如欧阳修于1046年所作《醉翁亭记》中这些清新隽永的句子：
“树林阴翳，鸣声上下，游人去而禽鸟乐也。
然而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
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
醉能同其乐，醒能述以文者，太守也。”
诗人的精神，正是在放下名闻利养（对物质的追求）后，获得大自在，以忘我取代自我。诚然，对我们每一个人而言，最终的“信天翁”，正是对“贪、嗔、痴”的执着。唯有斩断这些执念，才能彻底解放心灵，得到恒久的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