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记者外出采访的一个挑战,是必须像八爪鱼那样,一手拿笔一手拿手机,一边打稿还要一边在社交媒体发消息,如此“多功能”全是因为媒体进入数码化时代。

2012年入行的蔡欣盈受访时坦言:“没有人喜欢去到采访现场,既要赶出文字稿,又要在社媒上传短视频,还要忙着让新闻上网,之后还需要剪辑视频,但这是无可避免的趋势。”

以前记者的工作相对简单,拥有25年采访经验的罗瑱玲说:“过去采访后写完稿,工作就结束了,但现在访问之后要赶着上数码新闻, 截稿时间变短了,如果有其他媒体出席同一个活动,我会鞭策自己快点把稿子写出来,第一时间上传到网上。”

但是这么一来,记者总是来去匆匆,蔡欣盈说:“记者其实须要好好跟艺人联络感情,可是我们往往因为要赶数码平台的截稿时间,出席记者会的时候,都没有时间和艺人闲聊、建立感情联系。”

近期让蔡欣盈印象比较深刻的一个工作,是2022年12月的亚洲影艺创意大奖,她说:“因为需要截稿,午夜12点我还在赞美广场的颁奖礼现场等照片。我当时要发即时新闻,又要发稿给平面报章,还要把成绩放上社媒,在那么美的一个环境忙得晕头转向哈哈哈。”

罗瑱玲早前去韩国采访刘在锡、李光洙和Yuri的综艺节目“The Zone”,因为要和其他本地媒体抢快,记者会上她开着手提电脑,边听边打稿,她说:“因为通译是英语,我们还得速听速转换成中文。此外我还要拍短视频上载到社媒,很忙!”

新媒体时代虽然存在各种挑战,但也带来不同的满足感。罗瑱玲说:“当你看到自己的报道很全面很完整地呈现给读者,从平面报道到剪辑视频都一手包办,还是很有满足感的,其实我们并不抗拒学习更多技能,这对我们是好的。”

蔡欣盈则认为同事们都适应得很好,“我觉得在现有的人力和时间限制下,我们都做得不错。现在的娱乐记者真的就像八爪鱼,自己写稿、编导、自己拍短视频,挺厉害的哈哈哈。”

怀念“E5聊天室” 社媒成了新闻信息来源

此外现在社交媒体蓬勃,艺人赶上潮流积极经营社媒账号,这也渐渐改变了娱乐新闻的生态,但是社媒是拉近了距离,还是让人变得陌生?

在社交媒体尚未盛行之前,娱乐记者的新闻来源,多数是靠与艺人或圈中人的联系取得。更早一点,在记者可以在电视台通行无阻的年代,艺人休息室、摄影棚以及监制的办公室,就是消息传播站。但如今许多艺人选择通过自己的社媒账号发布消息,这或许更便利,却也带来一些坏处。

对记者来说,最直接的好处就是多了一个新闻来源,记者可以从艺人的社媒挖掘和跟进新闻,罗瑱玲说:“当艺人发布的内容够详细的时候,记者甚至就足以写一则简单的新闻。”

但它也可能为记者带来困扰,蔡欣盈就吃过不少闭门羹,“有时艺人写了一些东西,但当我去联系时,他们或者经理人会说,想说的都已经在贴文里了,所以不愿受访。”这种时候,会让记者感觉到与艺人有距离感。蔡欣盈感慨地说:“以前常听前辈们说,他们都是去到电视台,在E5休息室跟演员们聊天,是很直接的接触,可是现在通过社交媒体,我们看到什么拿什么,或许还是应该要多一层沟通的。”

艺人在社媒上用既定的人设发布消息或宣传。这样所谓的“分享”他觉得大众需要知道的故事,而不通过面对面的访谈,总觉得人情味和温度都在渐渐地流失。

不让艺人受访 是帮他还是害他?

罗瑱玲认为社媒的普及是一把双刃刀,“它拉近了艺人跟大众的距离,可是如果艺人选择只用这样的方式,不再跟记者讲话 ,那又拉远了自己跟媒体的距离。”

这样的情况在年轻艺人当中更为常见,蔡欣盈观察到,资深艺人更懂得与媒体保持关系的重要性,“年轻的艺人可能被灌输要经营好社媒,避免直接跟媒体接触等观念,或者选择用短信和语音的方式受访,这会演变成记者‘不认识’艺人,因为这些文字和语言,也不知道是否经过修饰。”经纪公司在记者和艺人之间筑起一道墙,记者能做的就是平时在记者会等场合多露脸,和艺人多见面多接触。

罗瑱玲认为经纪人必需知道,若选择不让艺人接受访问,会让媒体留下不好的印象,“记者会觉得跟这个艺人有距离感,日后或许就会选择不要访问他。艺人可以选择不跟记者讲话 ,我们也有权选择不给你曝光的机会,所以经纪人要有这个意识,你到底是在帮艺人,还是在害艺人?”

艺人选择在社媒上发表想法是大势所趋,但就像艺人会在社媒上回复粉丝的留言那样,和记者保持沟通也可以促进彼此的了解和关系。

阿姐郑惠玉也曾和蔡欣盈分享过,她觉得跟记者做访问 ,好好写出一篇专访是很重要的,“她觉得这样才能让大众从另外一个角度,知道这个艺人是怎么样的人。”

相较于年轻艺人,罗瑱玲更加钦佩向云、洪慧芳和刘谦益等资深艺人,“他们愿意与时并进,学习怎么经营社媒,但他们仍然珍惜跟记者的关系,知道人与人之间交流的重要性。不过年轻艺人依赖社媒其实也没有对或错,他们是在科技年代长大的,成长过程都是用科技在沟通,是大环境使然。”

虽然社媒已是重要的新闻来源,但罗瑱玲强调记者必须自我提醒,不能过度依赖它,“如果记者只是每天刷社媒,从中转载新闻,没有要深挖或者补充访问的意识,会养成一种惰性,那也是不对的。”

昔日记者和艺人关系较为亲密,甚至可以成为朋友。图为娱乐记者钟雁龄
(左)和艺人王沺裁相约打乒乓。(钟雁龄提供)(钟雁龄提供)
昔日记者和艺人关系较为亲密,甚至可以成为朋友。图为娱乐记者钟雁龄 (左)和艺人王沺裁相约打乒乓。(钟雁龄提供)(钟雁龄提供)

记者需要面对网民的批评

社媒提供网民一个发声的管道,不只是艺人被检视,媒体也很容易成为箭靶,但罗瑱玲和蔡欣盈都表示不会被酸民影响。

罗瑱玲说:“我不在乎(酸民的批评),只要我对得起自己的报道和署名,知道它是通过正确的方式采访,是完整而公平的,我就能对它负责任,不会在意网民怎么说。何况这些网民可能是粉丝,是为了护主而谩骂。”

资深艺人更懂得与媒体保持关系的重要性。图为艺人陈丽贞与记者蔡欣盈在访问后合照。(蔡欣盈提供)
资深艺人更懂得与媒体保持关系的重要性。图为艺人陈丽贞与记者蔡欣盈在访问后合照。(蔡欣盈提供)

蔡欣盈对酸民的抨击一点也不陌生,“我们经常会被网民骂‘为什么写这种无聊新闻’,但我不会放在心上。当然也会有一些理智的网民帮我们说话,解释说娱乐新闻就是要轻松些。”她认为记者从某个角度来说,也是被网络霸凌的,“不过既然能做这行,就代表我们不是‘玻璃心’,扛得住。”

社媒年代更需要娱乐记者

网络上充斥各种消息,艺人也都通过社媒发消息,这样的大环境下,还需要记者吗?

赖婉丽笃定地说:“这样的年代更需要我们,因为社媒把新闻的门槛越拉越低,大家都觉得自己是记者,都有话要说,需要对一些事件做评论或者判断。但在信息爆炸的时候,不是更应该有一群人,很专业地跟你说什么是事实?很多自媒体和网络媒体因为要抢快,可能只复述或者重复某事件或者某个贴文的内容。你觉得这是新闻吗?对我们来说,它是一条信息,不是一则新闻。”

那什么是新闻报道?赖婉丽认为,它应该包括求证,“记者要尽量还原事件,或者使它完整,而不是说看到一则信息,为了快就迅速发布,速度不是我们追求的终极或唯一目标。”

她强调,新闻报道必须真实而全面,“我们不一定永远最快速发布消息,但我觉得等待是必要的。记者最担心踩雷的是网传的死讯,所以我们都会互相提醒,求证再求证。在越嘈杂的环境下,越需要可靠的信息来源,所以我们更有存在的必要。”

有些人可能觉得娱乐新闻无需那么认真,但赖婉丽觉得,对假新闻习以为常并非好事,“当你看到信息,却没有习惯性去求证,才决定要不要分享给其他人,在这个网络上充斥着假新闻的环境,大家是很容易踩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