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战争所引发的难民危机是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前所未有的。截至4月12日，已有超过465万乌克兰人逃到邻国躲避战火。乌克兰难民的去向主要是西部的邻国，包括波兰、罗马尼亚、摩尔多瓦、匈牙利和斯洛伐克。
波兰是接纳最多乌克兰难民的国家。该国至今所接收的难民人数超过所有其他国家的总数。根据联合国难民署周二（4月12日）公布的最新数据，有267万乌克兰难民已涌入波兰寻求庇护。
波兰政府和当地市民全体动员，热情地向乌克兰难民提供各种援助，但大规模人口迁移难免为当地社会造成巨大压力，许多复杂问题开始浮现。人们也越来越担心，波兰将无法承受这般数量的移民。
zaobao.sg带你进入乌战最大避风港，进一步了解乌克兰人在逃至波兰后何去何从。
为何是波兰？
波兰是位于乌克兰西部边境的国家，是离乌克兰首都基辅（除白罗斯外）和西部主要城市利沃夫最近的国家。自战争爆发以来，每天有数以万计的乌克兰难民通过铁路、开车、步行等途径进入波兰。
有分析家认为，大多数乌克兰人选择投靠波兰，是因为两国人口关系密切，在历史和文化上较为相近。
密歇根大学历史学教授布波特-苏克斯（Brian Porter-Szucs）在一篇讨论乌克兰难民的文章中分析，乌克兰人更倾向到波兰寻求庇护，因为许多乌克兰人在那里已有广泛的联系，这要归功于两国长期以来的跨境就业模式。
另外，波兰语与乌克兰语和俄语非常接近，难民可以很容易地与当地人交流。
波特-苏克斯说：“乌克兰人比以前在波兰寻求援助的群体更容易融入……如果你眼前站着一个乌克兰人和一个波兰人，你其实无法分辨谁是谁。不可否认，这有助于波兰人向乌克兰人伸出援手的意愿。”
此外，乌克兰部分地区也曾经是波兰-立陶宛共和国的一部分。波特-苏克斯认为，这些地区有着非常悠久和相互交织的历史，论人际关系或对该国的熟悉度，都是乌克兰人更倾向的避风港。
除了情感原因，通勤考量也是大批乌克兰难民涌入波兰的关键原因之一。
自战争爆发以来，俄军一直无法攻下乌克兰的铁路系统，这除了对他们在战场上的后勤补给行动形成重大障碍，也允许乌克兰人员和物资继续流动。
在乌克兰，这些昼夜不休的火车已成为人们寻求逃离战场的关键生命线。乌克兰铁道当局预计，自战争爆发以来，每天有3万到4万乌克兰人乘坐火车往西部迁移，试图离开战斗地区。每天也有超过1万人通过铁路迁往邻国，其中大部分都直奔波兰。
近几周，进入波兰的乌克兰难民流已开始放缓。根据联合国的数据，4月9日有2万8908人进入波兰，而在3月6日的高峰期有近14万1000人。
尽管如此，波兰总统杜达（Andrzej Duda）警告，如果俄罗斯的侵略继续下去，难民人数将继续增加，对波兰构成“巨大挑战”。
救济乌克兰为波兰人共同使命
帮助乌克兰难民度过危机似乎已成为大部分波兰人的共同使命，整个国家都动员起来，让这些新移民再一次感受到人间温情。
许多来自各行各业的志愿者也放下手中的工作，全心投入义工服务，帮助乌克兰难民寻找住宿、安排他们前往其他城市或国家的行程等。
波兰多个城市也展开免费食物发放，从国家体育场的汉堡车到车站外的食品帐篷都竖起长长排队领取食物的人龙。
波兰的难民救济工作是一项巨大工程。根据3月中旬的一项调查，近70%的波兰人以某种方式参与了为乌克兰人提供庇护的工作。
波兰议会在今年3月通过一项法案，允许到达波兰的乌克兰人合法居留18个月，让他们获得波兰身份号码，可以在波兰工作、获得福利、医疗和教育。
此外，乌克兰难民可以获得一次性补贴，向乌克兰人提供住宿的波兰人和机构每天也能获得补贴。
棘手的住宿问题
自乌战爆发以来，有数万户波兰家庭敞开大门，欢迎这些颠沛流离的乌克兰家庭入住。
但是，这场战事似乎没有缓和或在近期结束的迹象，而即使战争很快结束，许多乌克兰人的家园也已在炮弹中摧毁，无家可归。
最新估计，留在波兰的人数将在130万至150万之间。显然，大部分难民将无限期流亡海外，而人们越来越担心波兰无法长期承受这般数量的移民。
英国《卫报》报道，随着乌战进入第七周，波兰志愿者已开始注意到一种转变；愿意为乌克兰难民提供住宿的波兰家庭已开始枯竭，而更多难民必须被送往巨大的难民中心。
这意味着，愿意接收乌克兰难民的波兰家庭已达到“收留顶限”，或者已不愿意让这些难民住进来。
数据显示，波兰主要城市已经非常拥挤，其中华沙和弗罗茨瓦夫的人口已经增长了约15%。新来的人被安排在较小的省级城镇寻求庇护，以缓解城市拥挤的压力。
华沙中央车站志愿者协调人马克莱夫斯卡（Doris Maklewska）说：“我们没有能力接纳更多的人。华沙已经人满为患了。波兰人收留乌克兰人时，他们不知道这会持续多长时间。”
今年3月带着幼儿逃离乌克兰前来华沙的齐姆巴尔很庆幸，找到了一个愿意接纳她和儿子的波兰家庭，但是她不久后就需要找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她说：“他们为了我们牺牲了那么多，让我们可以留下来住一个月，可能最多两个月。但是在那之后，我就不知道了。”
为了让更多乌克兰难民有个落脚之地，波兰一名企业家将汽车修理厂改造成可接待130名乌克兰难民的私人经营的接待中心。
接待中心负责人戈尔尼克（Robert Górnik）说：“最近的局势已开始变得棘手。起初，洗衣店会免费清洗难民们所使用的床单；餐饮公司不会收取伙食费。但是，这些安排已经逐渐结束了。我们需要找到资金，因为这些难民仍然会在。”
研究咨询公司凯投宏观（Capital Economics）的区域专家皮奇（Liam Peach）估计，波兰在应对难民浪潮所采取的措施将达到该国国内生产总值约3%。
至于谁应为乌克兰难民买单的质疑舆论也越来越多。这也是波兰政府必须与欧盟等联盟接洽，发挥关键作用的所在。
波兰内政部副部长波布兹说，当局已要求欧盟提供22亿欧元（32.5亿新元）用于支付乌克兰难民的住宿和护理费用。波布兹强调，波兰正积极帮助乌克兰人，欧盟不应在难民融资问题上有任何懈怠。
欧洲联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上周六（4月9日）宣布，委员会承诺提供10亿欧元，用以支持乌克兰和多个接纳乌克兰难民的国家。
妇幼移民居多 就业受限
多年来，乌克兰人一直是波兰社会结构的一部分，包括在波兰的大学深造的学生，以及蓝领工人。但是，乌克兰在战争爆发后禁止18岁至60岁的男子离境，离开乌克兰的难民大多是年长人士、妇女和儿童。
分析家认为，许多难民尤其是女性需要一个人照顾家中老小，她们如何在波兰找到合适的工作也是一个难题。
华沙大学移民研究中心的政治学家瓦赫（Dominik Wach）说，很多波兰雇主乐观地认为，该国将能够吸纳许多新移民，让这些员工填补现有空缺。但是，他们忽略了一个事实，即许多乌克兰难民要么是老人，要么实际上是单身母亲，她们还必须照顾自己的孩子。”
瓦赫强调，乌克兰战争所引发的移民浪潮和波兰以前所经历移民浪潮不同。
波兰通讯社报道，波兰内政部副部长塞弗纳克（Pawel Szefernaker） 周三（4月13日）指出，在波兰政府推出支持乌克兰难民的新法律下，目前已有约6万名乌克兰人开始在波兰工作。
他补充说：“这个数字正在增长，越来越多人开始工作。” 塞弗纳克还说，有许多乌克兰人也通过战前颁发的工作准证，开始在波兰就业。
为方便乌克兰人使用该国的卫生和教育系统，允许他们进入劳动力市场，波兰政府在3月中旬开始向乌克兰难民发出国民身份证号码（PESEL）。
截至周三下午，波兰政府已向超过84万名乌克兰难民发出PESEL。塞弗纳克透露，获得PESEL的乌克兰难民有96%是妇女和儿童。
医疗体系面临考验
波兰的医疗保健系统并不像其他较富裕欧洲国家那么完善，如今该国又不得不接纳数十万名新病人，医疗系统受到严峻的考验。
《英国医学杂志》报道，许多抵达波兰的乌克兰难民身体和精神健康受重创；许多人错过了几天或几周的长期处方，如胰岛素和甲状腺药物。
在英国伦敦大学医院就职的乌克兰医生克莱格（Roman Clegg）说：“就我所见，波兰的医疗服务在处理难民情况方面做得特别好。” 他说，难民接待中心面对的主要问题是患者错过了治疗糖尿病和甲状腺功能减退症等慢性病的药物。
他还说，乌克兰的供应“受到很大影响”，特别是胰岛素。克莱格正在通过其慈善机构“乌克兰医疗援助组织”向祖国运送医疗用品。
一名在新加坡工作的乌克兰医生克拉夫丘克（Nadia Kravchuk）在乌战爆发后，第一时间回国给予援助。她目前在波兰与乌克兰边境城市普热米歇尔（Przemyśl）当志愿者，为乌克兰难民提供医疗服务。
她说：“我们看到许多妇女因为疏散而几天没有排尿，出现尿道发炎。也有几起因为压力所导致的流产事件。难民中心还有虱子泛滥情况。”
波兰卫生部长尼杰尔斯基估计，为100万乌克兰难民提供完整医疗服务的费用为每月3亿兹罗提（9500万新元）。
尼杰尔斯基相信，从乌克兰到波兰的250多万难民中，大多数人“不会考虑使用医疗保健系统......除非出现需要紧急干预的严重情况。” 但是，“如果他们充分利用该系统，我们将为每100万难民承担大约每月3亿兹罗提的负担"。
随着难民潮的持续，波兰卫生部正在与欧盟委员会和欧盟轮值主席国法国合作，重新安置需要医院护理的难民，包括欧盟委员会为此目的在其他欧盟成员国分配的1万张床位。
与此同时，世界卫生组织正在协调波兰在医疗保健和精神保健的“小组”，以防止对接收国造成不必要的压力。世卫也在与波兰医疗系统合作，建立数字数据收集服务，追踪乌克兰难民的冠病疫苗接种情况等。
乌克兰难民对波兰的长期社会问题
波兰处理乌克兰难民危机的反应特别引人注目，因为其右翼领导人过去曾公开反对来自世界不同地区和不同种族的外来移民。
目前在波兰执政的法律与正义党是一个极右翼的民粹主义和民族保守主义政党。该党在2015年上台，部分原因是其激烈的反移民言论让许多波兰民众产生共鸣。当时欧洲正在应对叙利亚战争后，来自中东的难民危机。
2021年，波兰政府也因在与白罗斯边境上用水炮和催泪瓦斯驱赶来自伊拉克和阿富汗的难民广受批评。
当乌克兰战争爆发后，波兰领导人却改变了反移民的调子。波兰总统杜达上个月还强调，逃离战争的乌克兰人不是“难民”。他们是“我们的客人，我们的兄弟，我们来自乌克兰的邻居，他们今天处于非常困难的境地。”
但是，如果战争持续下去，而乌克兰人在波兰扎根使房价暴涨、学校和医院因为乌克兰人而变得不胜负荷。在这种情况下，不排除波兰可能产生“排乌”情绪。
德国波兰研究所副所长拉达-科内法尔（Agnieszka Lada-Konefal）在谈到波兰政府和社会因乌克兰移民所面临的巨大挑战时坦言，“这将不可逆转地改变这个国家”。
她说，波兰人将不得不学会与有些不同的人生活在一起。她说，学生们还必须学会适应来自不同语言和文化的同学，以及经历过艰难战争的同学。拉达-科内法尔说：“儿童和年轻人将不得不应对这种情况……他们必须学会与他人相处，学会开放。这是发展的一部分。”
目前已有多名乌克兰孩童已开始在波兰学校上学了。据估计，华沙小学生中已有7%是乌克兰难民。这些孩子来自一个完全不同的教育系统，有的不会说波兰语，其中许多人受到了心灵的创伤。
拉达-科内法尔还说，社会的某些部分可能会对难民的数量感到不知所措，而来自乌克兰的更多移民也可能被民粹主义者利用来“传播仇恨和怨恨”。
她说：“如果代价很高，危机和战争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波兰社会是否能够接受这一点，或学会接受它还是个未知数”
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