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性骚风暴预示世代权斗上场

来源：风传媒“风评”

性骚扰风暴方兴未艾，台湾版MeToo运动正在颠覆既有的权力关系。权力不对等是性侵犯的温床，过去在性别关系中居弱势者如今挺身控诉侵害者、他们对沙文主义者发出警告，并要求制度保障他们；这场风暴可能发展成影响深远的社会文化革命。而另一方面，权力弱势者借由检讨性侵犯案例，企图扭转既存的权力结构、展开代间斗争，这也将严重冲击绿营。

台版MeToo风暴起于民进党内部，引爆时间点是民进党决定在新北市第九选区提名李正皓参选立委之际。出身国民党的李正皓担任过朱立伦总统竞选办公室发言人；2019年因批评韩国瑜被开除党籍，于是投靠亲民党与郭台铭，代表亲民党在中和参选立委，但以败战收场。之后在2022年以无党籍身份参选新北市中和区议员还是没选上。民进党这次以“民主大联盟”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提名他，打的算盘是要用他来裂解蓝营──新北市第九选区包括永和加上部分中和地区，一向是蓝营铁票区，从总统到立委选举，民进党从未在此“艰困选区”讨过便宜。既然赢不了，不如提名一个蓝营“叛军”，搞不好有机会藉分化敌营当选。

就功利角度来看，这个政治算盘拨得不错。问题是李正皓个人争议性大，曾涉及偷拍女性私密照的争议，至今疑虑仍未完全澄清。民进党提名他引爆基层不满，永和区党部主任、入党24年、连任四届里长庄铭渊辞职并将报备参选立委；民进党的国会和地方议会助理以及支持者近800人联署质疑党中央与李正皓的合作：“礼让一个曾以偷拍私密影像伤害、控制及威胁女性的候选人，如何展现民进党的价值？”

李正皓事件引爆基层党工质疑民进党是否还坚持基本价值，接着就连环爆出民进党党部、相关组织内涉及性侵犯、霸凌 等丑闻。正如作家张茵惠所说：

李正皓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的出线让当初努力维护‘鸟巢不要翻覆’的女性民进党支持者怀疑，牺牲自己守住这一切到底有何意义？

这把火烧到主导立委提名的党主席赖清德，赖清德连忙灭火、要全党接受性别平等教育；更逼着总统蔡英提出三个性平政策方向：“订定性骚扰样态指引以做好性平教育”、“完善申诉机制”、“国会下会期优先修法”。赖、蔡对性平问题提出的处方基本上方向正确，但具体政策内容是否确实到位仍待观察。不过，民进党高层似乎未意识到这场性平风暴另一个重要意义：它暴露出绿色阵营中的世代间权力矛盾。把这个矛盾表达的最详尽的是，台湾电影史研究者、台大社研所博士生苏致亨在脸书上发表的〈民进党的三一八时刻和台湾的 #MeToo moment〉。

这是一篇充满愤怒、有点酸气、结构虽不完整但也不乏犀利洞见的文章，写出一个10年前经历太阳花运动、对民进党进步性有期待的人，如今满满的不满：

我会如此生气，也是感觉这或多或少是我们这辈十年前不够勇敢说真话，也没能自己成功闯出路来，累积而成的余孽。我们的社会运动和进步学界，也曾经顾虑太多“大局为重”，走上社会学界和文学界如今如此不堪的“中年危机”。

10年来绿营支持者以“大局为重”，从热血青年步入“中年危机”，而民进党主政者却一再为了政治权宜而牺牲核心价值，让他们感到自己的痴心不值得，最终“李正皓是撕裂我们信任‘相忍为大局’的关键”。自称家里三代支持民进党的苏致亨如今看到这个党正在变成伪进步政党。谁造成的？他把矛头指向掌握权力的世代：一群老绿男以及野百合世代：

现在党高层不够民主的路线，跟我读蒋经国晚年准备从院长接任总统日记看见的独裁者困境相似得惊人：肩负拯救党国兴亡的重责大任、自觉高处不胜寒、没人愿意说实话、苦于人才无处寻。把自己演成“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悲壮男主角，……。

赖清德大概就是他眼中“悲壮老绿男”的代表吧！老绿男主导了立委提名，不信任年轻世代，把愿意在基层蹲点的年轻人轻易出卖给李正皓。除了已掌握领导大权的老绿男，苏致亨也不满比太阳花世代大一轮的野百合世代：“野百合世代的‘第一代大学生’菁英们，相当程度从学界、政界和文化媒体界，定调了我们这代如何认识自我，认识台湾是什么的方式。”但是在他看来，野百合世代是一群不再进步、与社会脱节的菁英。

这篇万文书像犹如绿营世代战争的檄文，以性平为破口向掌权的“老绿男”、“野百合”开炮。他警告，这波性平运动之于民进党，犹如当年太阳花之于国民党，都是的“民主制度危机的警讯”，如果民进党掌权者没有这种认识，“我辈进步中年也可直接把战线自动延长到2024年或2026年大败后我们应如何自处的课题了。”大败之后大概就是一场激烈的世代斗争！

台版MeToo正暗示着一场绿营内部激烈的世代斗争将展开。至于MeToo可能对台湾带来更广泛而深远的社会文化改造，还需要更深刻的反思“权力”两个字。

许多性别不平等的情境，是透过细微的权力运作所形塑，它不会让被剥削者感受到明显的压迫，甚至是受害者自愿选择加入这个情境──如果你不参与这个性别关系不友善的情境，你就得付出代价：会被排除在权力圈之外，将失去人脉、接收不到有用的资讯，得不到掌握权力者的庇护……。接受不平等的性别关系就是进入权力圈要付出的代价。如果不能细致地反省在性别领域的权力运作，就无法产生更清晰的性平意识，也难以在制度与法令上提供保护。因此，这场MeToo革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