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吴清亮在新西兰的最大城市奥克兰,发展一个集度假村、乡村俱乐部和滨海城镇于一体的综合性房地产项目——高富湾(Gulf Harbour),整个项目预计耗资10亿新西兰元(当时约9亿6000万新元)。

向来低调、很少曝光的吴清亮,当时就这个项目接受《联合早报》记者王彼得(现任《联合早报》编务顾问)访问,畅谈自己的童年、创业事迹和对下属、对朋友的态度,和当时的发展。这也是吴清亮一生中,为数不多接受的媒体访问之一。

(以下原文刊登于1997年10月5日的《联合早报》)

吴清亮是本地企业界名人。不过,要在本地报章上找这位亮阁控股主席的消息吗?别翻财经版,因为机会几乎等于零。

较有希望的——你也许会意外,是在本坡新闻版,特别是和医药、研究基金、捐款等有关的。

延伸阅读

关于新加坡前首富吴清亮 你不知道的五件事
关于新加坡前首富吴清亮 你不知道的五件事
知名企业和慈善家吴清亮辞世 享年98岁
知名企业和慈善家吴清亮辞世 享年98岁

例如去年8月给癌症中心的1000万元捐款承诺,便引起好奇和轰动。几个月前,又有一笔100万元的捐款拿了出来,这次受益的,是泌尿外科中心的研究人员。

很多人以为,钱是从他的吴氏基金中拨出来的,其实不然。在三个星期前一次少有的访谈中他才透露,钱是另外掏出来的。

访谈内容,原本只限于吴清亮在纽西兰(现称新西兰)奥克兰发展的10亿纽元(约10亿新元)房地产项目高富湾(Gulf Harbour),不过他当时谈兴正浓,于是才有这篇特稿。

吴清亮说:“以前捐款不是没有,不过都零零星星。我太忙了,管不了那么多,因此都叫他们去找基金谈。”

吴氏基金是几年前,吴清亮拿出1000万元加上1000万股亮阁股票成立的。主席由我国前总统,也是他的好朋友黄金辉博士担任。而回馈社会的方式,主要是通过奖学金的颁发。        

海之恋

“活到这个年纪,是想该怎样花钱的时候了。”

和吴清亮谈话,很容易就感受他直爽、坦荡荡的一面。

比如问他为什么捐钱,“出手”又为什么这样慷慨,他先是给了一个“标准”答案——“取之社会,用诸社会”,不过随口就填多了一句:“其实也不完全是,我都活到这个年纪,是想该怎样花钱的时候了。”

吴清亮走路时腰板很直,说话声音宏亮,从外表,实在很难看出他已经70岁了。

谈到花钱,他说得最兴奋地,总是他那艘没有10多个水手是出不了海的“白兔2号”豪华大游艇。

这个吴清亮的“大玩具”,曾把他的游踪带到佛罗里达、加勒比海、非洲、地中海、纽西兰等地。因此吴清亮现在,半退休生活中有大半可以说是“看海的日子”。有事要找他吗?把电话打到船上去,机会应该比较大。

不过,多数情况是,他要你直接去找几个人。这些人,是他事业的继往开来者。

首先是亮阁和安利工业,这两家上市公司由许文辉一手掌舵。1990年被他招揽进来的许文辉也是新电信集团主席。第二是他名下的多元化控股公司怡隆(Yenom),怡隆主要交到郑光添和一批几十年来同他一起打天下的元老手中。至于大儿子吴学人,则负责打理经营油漆业务的立时控股(Nipsea)。

这些公司,加上子公司的子公司大大小小有300多家,它们凑成了年营业额10几亿美元的吴清亮商业帝国——吴德南集团。

失学记

“我只是个粗人,肚子吐出来没什么墨水……”

吴清亮是靠油漆制造、买卖起家的,这很多人知道。

据他自己追溯,50年代初的韩战和73年的石油危机期间,他两次走了大运,才奠下了事业起飞的基础。

走运?是的。吴清亮的白手兴家,据他自己讲,靠的就是这两个字那么简单。

“我只是个粗人,肚子吐出来没什么墨水,也没什么专业……”他甚至不会跟你大谈年轻打拼时,吃了多少苦又多少苦。这点,和许多老一辈企业家很不同。

吴清亮如何两度被幸运女神眷顾呢?他谈出来时,像昨天刚发生的事一样,有感受,也有一大堆丰富的细节。不过这之前,一些背景倒值得先提一提。

吴清亮是潮州人,小时和家人挤在亮阁现址一户租来的房子里,走十几分钟的路就到了所就读的端蒙小学。小学毕业后,他进入中正中学,不过才5个月日本人就打来了。

“有一天,炸弹就掉在我家附近,把煤油灯都震碎了。”这名中正“校友”回忆说。

当然,破灭的不只是他的煤油灯,也包括他的升学之路。当时,他才13岁。“我父亲怕我被日本人捉去,就把我送到麻坡附近亲戚家的一个胶园割胶,兼当小商店学徒。”

不过,流着企业家血液的人,是不可能一直被困在胶园里的。没多久,他就跑出来了。大概在15岁的时候,就在后港做起鱼网制造和买卖,跟着又转行在克拉码头一带,当起一间小小的汽水厂老板。

“那时,我出的汽水是‘青蛙’标,但毕竟没有经验,做不了多久就倒了。”

打天下

“当时的我,只顾赚钱,确实是‘牛仔不识虎’。”

做汽水失败后,吴清亮被打回原形,到桥南路一家叫陈聪发,专门经营五金、油漆、绳索、鱼网的商行打工。他做学徒、送货、收帐什么都来,用他的话说,生活是“一辆三轮车载着400多斤重的铁钉桶,跑遍新加坡河两岸大街小巷。”不过很快地,他又有做买卖的点子了。

这次是投标英军的过剩物资,主要是坏了的漆,然后拿去“加工”。而所谓加工,其实也不过是把溶剂掺进硬化、沉淀了的漆膏里,拌均匀后装进比较新的罐罢了。

“技术”是很原始,但要掌握得好也不容易,还好遇到“贵人”,被丹麦漆厂一名代表请去丹麦学了两个月。

然而,他的“配漆”销路还是不怎么样,当时在后港的一个椰林,囤了一大堆,园主怕火灾,还逼着他要清掉。怎知韩战刚好爆发,船运中断,搞到坏漆1加仑卖40、50元都有人抢着要。结果一场战争下来,总共让他赚了30多万坡币。

50年代中,他又认识了日本漆驻本地的代表,刚好日本漆集团要大举进军新、马市场,吴清亮便凭着这笔资金和他们合作,先是做分销,后来做半成品加工,再后来连生产也自己来搞了。60年代,他的日本漆厂在各地一间间地开。

70年代初,他在印尼也设了厂,并以低成本收购了一大批溶剂,准备生产漆料用。溶剂是原油副产品,他说:“烧起来真的是不堪设想,不过当时的我,只顾赚钱,确实是‘牛仔不识虎’。”

结果呢?又再一次让他走大运。1973年石油禁运开始,溶剂和漆价格大涨特涨,使他的销售利润,也一下子猛涨了几十倍。

自此,吴清亮本钱更雄厚。他建更多的厂,发展更多房地产……事业的发展完全进入了顺境。

把成功因素都归给运气,这是吴清亮和大多数大企业家很不同的一点。不过,他的一名得力助手不以为然。

“他说是运气,是太谦虚了。你想想,怎么多人经历了韩战、石油危机,为什么是他不是别人……”

不管是运气特别好,还是眼光独到,吴清亮不忘强调的一点是:他的例子也不是孤立的。“这个世界上发战争财的大有其人,还有好些国家也是,例如日本,不也是从越战中捞起来的吗?”                                                                                           

重感情

“我不介意自己先当傻瓜。”

吴清亮为什么成功?运气、苦干、有头脑?或许都有吧。不过也不能忽略一点,就是他对人、对朋友、对下属的态度。

“问我有什么座右铭嘛,我啊,是没有的啦。我只知道,对人要先give而后take,先施后受。不要整天在别人身上,计算能得到什么好处。”

事实上在他看来,给人好处时,自己不一定就吃亏。许多的经验告诉他,冥冥中最后得到回报的总是自己。

“所以经常有人找上门来,有求于我,如果做得到,我是不会挡的。我不介意自己先当傻瓜。”

他给了一个例子来说明这种人生观。

在印尼有一个发展商朋友好赌,逢赌必输,逢输必上门来借。借的时候,这人就拿一个卫星镇项目连同地段的股票来押,押到最后,干脆一次过卖了给他。  

吴清亮回忆,那块地有300公顷大,收购过来后,他又花10几年时间发展,一直到七七八八了,才先后被人以近1亿美元的代价买了过去。至于他前前后后付给这个朋友的钱是多少呢?不过几百万美元。

从房地产、建筑、食品、消闲服务到纸品制造和加工……要形容吴清亮的整个商业帝国,似乎只能用两个字:庞杂。而这也是几十年来,有人找他合作做生意,他都很少拒绝的结果。

他目前在怡隆还相当活跃。对这家控股公司的管理,也很能够反映他讲情谊、照顾下属的一面。

事业那么多,不是个个都赚钱的。有人建议他把不赚钱的部分公司关掉,他都没答应。“是员工们替我打拼,我才有今天,我没理由养不起他们……”

“讲感情,是我这一代人的特点。许文辉用人的那一套,我是学不来的。”许文辉属于新一代的管理精英。吴清亮笑着,比较了自己和属下这名大将截然不同的两种行事风格。

“我想是穷苦出身的关系,因此比较能了解员工(被裁)的感受。”

不过,让名下的事业继续“庞杂”地运作,终不是长远之计。他透露说,怡隆正在着手改组,希望能“化零为整”,也让系统更精简一些。

他说:“我也老了,(事业)迟早要交给新一代去接管,配合时代,让专业化的人才去管理……年轻一代,跑的步伐总是比我快和准。”

然而,他怎样也还是会坚持一个原则:就是不能裁员。他说:“好员工是公司宝贵的资产,尤其是多年一起作战的,一旦分开,我个人的良心不会好受,对公司的名誉更不好。”

跟了他多年的员工,一定要好好照顾。这个穷一生建立起来的“名誉招牌”,是怎样也不能砸的。

这,就是吴清亮了。

坐拥整个吴德南商业帝国的吴清亮处世一向低调,也很少在媒体曝光。不过三个星期前就纽西兰的一个发展项目接受访问后,他谈兴正浓,滔滔不绝,结果抖出了许多的近况、童年、创业事迹和对下属、对朋友的态度……

(本文原标题为“坐拥商业帝国的‘傻瓜’——吴清亮细说从头”,出版于1997年10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