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辉：衣柜里的厚皮衣

电影续集真是个好东西，好在成为时间轴上的一个点，或一记响亮的钟声，当当，让我们惊觉，哦，原来已经过这么些年了，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生命的这一步。于是，稍稍停下脚步，回头望望，不管是欣喜抑或慨叹，皆可体验到岁月的“质感”，也就是，自身的存在。——尽管因为时间过得实在太急太快了，所谓存在，所谓质感，亦是如梦似烟地虚幻。

《壮志凌云：独行侠》便是36年后的电影续集。在商场的墙壁上见到宣传海报，阿汤哥的灿烂笑容和整齐洁白的牙齿，跟昔日的差别不算太大，仿佛36年之于他只是三年或六年。而墙壁旁有一面全身镜，把视线转移过去，突然震动一下，被镜子上的人脸吓了一跳，原来36年的时间不折不扣地落实在镜中人的身上，那颓唐的脸容，那磨损的身躯，都是36载岁月的具体凭证。人和人的距离，怎么可以如此巨大？

再把视线转回海报上面，那设计，那色调，跟36年前的首集有七八成相似，海报难免变成一面魔镜，把我召回首集上映时的台北街头。台湾大学旁的公馆区，忘记了戏院名称是“真善美”抑或“东南亚”，小小的一间，旁边有夜市，我从新店骑电单车到了附近，停妥后（那年头可以在行人路上任意停车！），穿越香气充溢的摊档，蚵仔煎、大肠面线、虱目鱼汤、鲁肉饭、臭豆腐、黑白切、盐酥鸡……口水滴到嘴唇边上，却要硬生生忍住，因为看戏总迟到，赶入场，只能匆匆忙忙买条黑蒜烧山猪香肠进去边看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