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辉：幸好没谋杀张爱玲

一时手痒，用AI翻译了张爱玲《半生缘》的若干片段，中译英，效果相当不错。读时忽然想起，张爱玲也曾在这篇小说里把若干英文译成华文，如果这事发生在当下，说不定会遭“网络公审”，初时是就事论事，很快便必演变为人格谋杀，向来对“社交噪音”甚感厌恶的张小姐，情绪肯定被严重干扰。

话说20多年前，张学研究者高全之先生写过文章谈《十八春》和《半生缘》两部小说，前者现身于1951年，后者出现于1969年，后者根据前者改写。这是张学常识了。但不寻常的是，高先生追溯了小说跟美国作家马宽德（J.P. Marquand）所写《朴廉绅士》的文字因缘，先指出，张爱玲曾经承认它们的故事结构采自《朴》，而宋淇则谓，自己“细读了一遍，觉得除了二者都以两对夫妇的婚姻不如意为题材之外，几乎没有雷同的地方”。马宽德曾于上世纪50年代中来港，跟宋淇和张爱玲吃过一次饭，据宋淇忆述，“席间爱玲破例和他讲了许多话”。

然后，高全之深入对比，发现《十》和《半》之于《朴》，绝对不只是题材和结构相近，其实在人物性格的设定上亦甚为相像；甚至，在若干描述和对白上，亦有重叠。譬如说，《半》的故事结尾处，女主角曼桢说出的文学经典名句：“世钧，我们回不去了。”几乎等于直接搬用《朴》的原装话语。《朴》里的女主角，深情款款地对男主角说：“Darling,” she said,” we can’t go back.” 爱玲小姐的表述，近于直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