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那天刚好是父亲的两周年忌日,载母亲到墓园。去年来时她还能佝偻着身体,撑着拐杖,我停车在大门近处,然后陪她缓慢地走上一段小坡,走到碑位的所在。才三百多个日子,母亲的腰背当然比先前更弯更曲,而已经无法在斜坡道上走动,我唯有把车子违规停在碑楼的大门外,扶她搭电梯上去,适值寒流来袭,阵阵凉风从四方八面刮过来,附近有人在烧衣纸和燃香烛,空气冲进鼻孔,有哀戚的气味。
真的才两年吗?怎么觉得过了好久的时间,然而一眼望见碑位上的父亲遗照,腼腆的笑容,简单的眼神,却又恍如昨日,仿佛才刚告别了他,或者根本没有告别,他只不过换了个居住的空间,仍在某处,沉静地等,等待重逢他深爱的妻。
我用“简单”两个字,因为找不到其他更贴切的字眼。父亲十六、七岁出社会打拼,二十岁结婚成家,为人夫为人父,几十年在报社上夜班,伏案写稿写马经写专栏,为的是赚薪水是养家庭,包括妻儿子女和岳父岳母,一辈子就追求过一位女子,只有爱情小说的情深情长,却无爱情小说的浪漫曲折,单纯到不得之了。风月场所他确是去过,但那似乎只是幽黯的欲念仪式,跟他的纯粹的情感世界隔着一条宽阔的河。母亲是知道的,还常嘲笑他向来喜欢肥胖的女人,连逢场作戏亦要挑选胖女子,至于她如何安顿夫妻的相处关系,个中有何委屈与隐忍,子女们当然无权也不方便过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