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展出一个刚去世伟大人物的画作,但它惊世骇俗,可能涉及裸露、色情、暴力等让人不适的内容,多久以后展出才是正确的,敏感的?这个想象的“宽限期”真的存在,又或只是了无兑现的推脱之词?

《宣言之作》的演员规模和舞台布景简单:两个艺术家一个画廊负责人,一幅悬挂在墙中的画,却承载着编剧戴琰(Myle Yan Tay)的孜孜叩问:对国家意识形态,对艺术理念,对个人理想和伦理,以及情感关系。

人物口中刚去世的国家伟大人物并不具名,但他的所指浮现在人人心中。一如国家级画家兰格拉杰(Gopal Rangaraj)即将在这场展览中,展出暌违10年的首幅新作,这幅画在观众眼里全白而空无一物,但人们可以从对白中自行想象,这幅画的内容有什么,它可能带来的后果:社会争议、法律诉讼……

多久可以公开谈论逝世伟人

所以,这幅画是挂或不挂?新兴的画廊负责人莉莉认为它将伤害社会公众,使人不安,而且画中人物两周前才去世。兰格拉杰则反问,两周、两个月、十年后,要等多久人们才可以公开谈论一个逝世伟人,不受“死者为大”的观念牢牢裹挟?

我想象到顾全大局的利益相关者,或局外旁观的评论者会问:“真就非要这么画吗?”

在这些争论中,个人的欲望、矛盾和恐惧浮于台面。愤世嫉俗的兰格拉杰,50几岁,初出道时众星捧月,后遇上瓶颈和挫折,外有拒绝,内有自我怀疑,这次他决定以这幅画作华丽告别,从此停笔。随着剧情推演,莉莉从未出场的主管杰尼弗,原来是兰格拉杰本次回归的重大原因。于是,他惊世骇俗的尝试,外显的防备与不安似乎变得更易理解了。然而,杰尼弗始终没有现身,当年不告而别,这次也不能破冰。

从未现身的杰尼弗承载一些象征意义。如政策制定者般在背后操纵的隐形手。又作为艺术家想象的受众,她的缺席意味着一种漠视的冷暴力。

而莉莉的新晋艺术家伴侣玛嘉注入了第三者视角。既是莉莉的情人,也是艺术家,她走进画廊,意味着人物之间的三角关系由此形成。亦敌亦友的三人时而互相矛盾,时而拥有一些共同的假想敌:死去的伟人,国家机器,不懂艺术的人,不善待艺术家的利益相关者……时而成为共犯。三人曾有一次碰杯,短暂的团结和庆祝,却是为了铺垫散场时的惘然。

坚持撤下画作的兰格拉杰决定继续画画,退场的玛嘉决定回家取相机,给外头那个庄严但不失荒诞的历史场面注入自己的艺术诠释,莉莉似乎成了最大的输家。然而正如艺术家的创作理念并非特权,画廊负责人渴望成功也不能不择手段。三人曾因为“同样关心艺术的心”而团结,也因为各自的艺术追求而分离。

性别种族是蛋糕上的樱桃

性别和种族话题是《宣言之作》蛋糕上的樱桃。如果艺术空间如画廊和剧场,对一些人来说依然是有距离的高雅之堂,更普世的性别和种族问题则作为另一个解读的入口,让人反思权力和政治的无所不在。即使在情感关系中亦然。

饰演兰格拉杰的胡兹·苏莱曼(Huzir Sulaiman)这次以本作回归舞台,入戏而自然流露,我始终相信愤怒和悲伤不用声嘶力竭。他的念白、神情与服装一样量身定做,而对年轻演员来说,好戏多磨。

今年是个特殊的、致敬的年份,《宣言之作》提供一种可能,和社会、历史与民情对话不尽然要宏大叙事、辉煌排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