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Vacilando Bookshop这家另类书店的存在?记不准了。只记得我是先在IG上注意到它,图片中的场景如此熟悉,几乎可以清楚嗅到那个阴翳空间——这不就是Nangloeng Shophouse?一家无法归类的店,距离曼谷旧城区的百年巴刹Nangloeng Market不过一街之遥。一开始还以为是咖啡店,2021年尾泰国开放国境之后回到曼谷,同伴带我光顾的第一间咖啡店就是它。但我发现它不光卖咖啡,也卖土生土长的咖啡豆、外地来的另类书籍、在地制造的手工皂和护唇膏等等杂货,我最喜欢他们自家的伯爵茶蜂蜜牛油,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它不叫“咖啡店”,而叫“店屋”,概念源自曼谷老街坊的小杂货店,香米鱼露椰奶什么都卖、街尾转角就有一间那种,但它经营的是一种生活方式,低调得连店名都差点找不到,店内光影一寸一寸都是性格。就是那种空气让我一眼认出,Vacilando Bookshop前身就是Nangloeng Shophouse。那么,Nangloeng Shophouse什么时候变成Vacilando Bookshop?

这家另类书店选书可观,所以一本书也没有带走,不是没有一点点抱歉的。(张书译摄)
这家另类书店选书可观,所以一本书也没有带走,不是没有一点点抱歉的。(张书译摄)

最后一次去Nangloeng Shophouse是为了取货,我跟他们订购了伯爵茶蜂蜜牛油,那是2022年2月13日星期天下午。此后三年,再也不曾踏足这家小小的店,甚至不曾重返曼谷那个角落。当时生活里有许多人生功课让我穷于应付,根本没有多余心力关注追踪其他的人事物,就连Nangloeng Shophouse同年最后一天在IG上宣告公休这件事情都不知道。虽然留下一句“重新营业日期待定”,但这家店从此再也没有重新开张。隔年2月1日,原址位于Arai Arai Home Cafe二楼的Vacilando Bookshop收起店面,搬迁进驻Nangloeng Shophouse直到今天。如果交通顺畅的话,从我曼谷家到Vacilando Bookshop,不过半小时的车程,但我花了两年半才去到。时隔两年半后,我又重返曼谷那个角落,再次踏足这家小小的店,店已经不是原来的店,人已经不是原来的人。坐在店里翻阅一本本书或者杂志,我知道我翻阅的是过去三年种种……

理想的读者是那些选择在书店里跟一本书相遇的爱书人。(张书译摄)
理想的读者是那些选择在书店里跟一本书相遇的爱书人。(张书译摄)

理性试图说服感性

然后一本书也没有带走,不是没有一点点抱歉的。其实这间另类书店选书相当可观,是我自己对买书的热忱大不如前。当我发现选书当中有一本图文并茂的《艾丽丝·华妲的第三次生命》(The Third Life of Agnes Varda),还有一本杜赫丝的《我的电影:写作与访谈》(My Cinema: Writing & Interviews),我也能够感觉自己心跳漏拍一下,但也就是那么一下而已,随即我的理性开始试图说服我的感性:“你看不完的啦!”“你书橱里还有那么多书都还没有看完!”“这些书很贵吧印到这样精美……”但我的感性也不是省油的灯:“谁说看书一定要看完整本?”“连看书都那么有目的性还有什么乐趣?”“一本书的价值不在于它的价格……”我学会了任由理性与感性在脑里彼此龃龉。

安安静静坐在店里,恍恍惚惚翻阅著书,翻阅的是过去三年种种。(张书译摄)
安安静静坐在店里,恍恍惚惚翻阅著书,翻阅的是过去三年种种。(张书译摄)

Vacildando Bookshop先由Withit Chanthamarit(小名叫Pin)创立。出身广告与电影界的他本身就爱看书,尤其喜欢摄影、电影与艺术,藏书多到一个时候,刚巧碰上首届曼谷艺术书籍市集(Bangkok Art Book Fair),于是尝试摆摊卖书,从中学习如何在三句话以内说明一本书的内容、如何透过交谈掌握对方喜欢哪一类书,让他发觉与顾客面对面交接,比起在社媒上交易更真实些,从而生起了经营实体书店的念头,希望透过具体空间跟形形色色的读者相遇。2018年先与Books & Belongings一起合作,2020年3月在Arai Arai二楼开店,2022年头因生病而歇业,休息了颇长的一段时间,2022年尾应邀在Nangloeng Shophouse举办快闪活动,办过几次之后决定接手这家小店,并与Kanithapanee Nimsritthong(小名叫Earng)携手共同经营。

店不是原来的店,人不是原来的人,但店里的那种阴翳依旧。(张书译摄)
店不是原来的店,人不是原来的人,但店里的那种阴翳依旧。(张书译摄)

Vacilando Bookshop仍然有在社媒卖书,而这方面IG又比FB效益更彰,客户群则以年轻人居多,宁可传讯买书,就是不去书店。书店坐落在曼谷没有捷运直达的角落,加上塞车情况对曼谷人而言简直梦魇,搭Grab来回一趟300泰铢太不划算,不如付150泰铢运费宅配到家,既省时又省力。Vacilando Bookshop需要不时主办一些活动,以吸引在地读者前来书店聚一聚,毕竟他们经营实体书店就是为了创造一个对话和交流的空间,他们理想的读者是那些选择在书店里跟一本书相遇的爱书人,但Pin认为泰国读者很少有这种情怀,有这种情怀的反而是外国游客。我们造访Vacilando Bookshop那天下午,安安静静坐在店里看书的都是外国游客,有个巫裔同胞还特地跑出去找提款机提钱买书,我在她身影上恍恍惚惚瞥见很久以前、经常在书店里流连忘了时间那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