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一本书的反应,有很多种。

有时,会介绍给朋友,因为立刻说得出喜欢什么,推荐什么;有时,会不置一词或不屑一顾,和作者无关,仅仅因为不是我的菜;有时,会失语,或者千言万语蓄势待发,不知道哪一句先出来才好。

以上的反应,是于我而言。《野邻居》大概属于第三种。

首先的感受来自篇幅。

动物篇总共有23篇,植物篇总共有九篇。说起来,这大约无法涵盖作者在序文里提到的“2145种植物、130种留鸟、280种蝴蝶、59种哺乳动物、270种硬珊瑚、111种珊瑚鱼、37种淡水鱼和102种爬行动物”等。

不过,书的标题为“野邻居”,既然有“邻居”二字,出现的动物真就在我们身边,常见为主。的确常见,连我这种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人都知道大部分,并且很悠然地陪着咖啡看完全部,作者是懂读者的。

每一种被介绍的动物或者植物里,作者并不曾在行文中“过度科普”,只是在文字的旁边增加一些“即取即用”的信息类文字。行文里作者出现的更多是和自己的链接,对于人生和世界的思考,这也是我很喜欢的文字状态。

篇幅短小,适应现代人阅读的“快餐”感,比如看日出前的空白期,睡觉前的迷糊期,等人的不耐烦期,坐地铁的旅途期,都可以看上一篇,不小心就看完了。

其次的感受,来自文字。

关于文字,很经常的描述是“记录语言、辅助思维、传承文化、促进交流”。我特别去查了这几个功用,我从来记不住,也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我自己也写文字,对于文字,我更喜欢它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感受”。

香气和触感

这种感受很奇特,它可能带有香气和触感。

香气用书里的一篇文字的题目就可以解释了,《稍纵易逝的甜美时光》。我们看美食类的文字、看带有色彩的文字(比如树木的颜色,果实的样子,花儿的淡香),如果打开感官,都可能抓住某种属于读者自己的稍纵易逝。

“如果刚好遇上5月和11月的花季,那些小白花,在夜晚来临前绽放,散发着典雅甜甜的香气,携风潜入鼻息”,想象一下,某个5月和11月的夜晚,和家人、爱人、好友,走近离我们并不远的地方(因为“香灰莉木是土生土长的本地树种,身影无所不在,植物园、组屋区都有大量种植”),停下脚步,感受呼吸,以及随之而来的香气,是一种怎样的安静和迷人?

触感略微有些复杂。

这种感觉分为两种。第一种是文字本身带来的感受。

作者说,“如果你听过猫头鹰的叫声,你会忍不住毛骨悚然”。我没有听过,可是在包括这一句话的一整段描述里,仿佛有一个我已经在某个深夜,在不可控的情况下,和一只猫头鹰相遇,鸡皮疙瘩不知道怎么地就出来了。“咬合力最强”的咸水鳄有没有让你的脚趾想逃,“不同的蛙鸣”有没有让你的耳膜混乱, “一头‘乱发’在水里随着潮浪摇摆”的公主海葵有没有仿佛拂过你的脚背?

第二种感觉同样来自文字延伸的想象,文字激发的情绪,那种触感触动的是心灵。仿佛一把毛刷,拂过你的心,让你痒痒的,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植物是地球的原住民,它们在地域之间的迁移悄无声息。我说的“悄无声息”指的是我们大多不会注意,尤其当这种迁移有人类的介入时。“1840年,凤凰木被引入新加坡”,凤凰木“一树冠的嫣红”“纷纷开且落”。“骊歌高唱的季节”,配上凤凰木的告别,“正如人间热闹里,总隐约带着青春的伤感”。

花开花谢,日升日落,是自然的常态。能触动心灵的感受,不仅要有敏感的心,也要有看见的眼,还要有自然的链接。好像《凤凰花开的路口》里这样唱,“时光的河流入海,终于我们分头走,没有哪个港口是永远的停留,脑海之中有一个凤凰花开的路口”。

当我们被文字的描述撩动了心弦,是不是也想去看看“Arcadia Road”的那排造就了“绿色遗产路”的雨树?再看到红树林时,会不会记得它们“只剩下不到5%”,需要被保护?或者在想到蛇的时候,能因为它“其实是温顺、害臊而胆小的动物”稍微放松些,并且懂得“给它应有的空间”,像邻居相处般有边界感?

本地首部科幻喜剧片最近在纽约参展,导演郑在宏说:“新加坡不是一个很无聊的地方,只要你愿意让你的想象力驰骋。”这和《野邻居》的作者叶孝忠的观点大约不谋而合,“我们出生时,自然而淳朴,都是完整的人。懂得最纯粹的玩乐,对万物产生好奇。亲近大自然,才能让我们变回小孩。”

如果从动物和植物的眼里,我们才是野邻居,而它们就那么自然地退让且接受了我们的话,那么保持想象和好奇,会不会就是我们可以慢慢看见并懂得如何和野邻居相处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