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光灯偶然亮起!窃窃私语偶然响起!

他继续往前走,这些还影响不了他。应该说,没什么能影响得了他。

“谢天谢地,你总算来了。”路边一辆车子的门打开了,有只手一拉,他顺势滑进了车子。拉他的是个小个子,戴着眼镜,正上下左右打量着他,然后长长呼出一口气。

“还好!”小个子转头对司机说:“走吧!”

“等等。”他制止。

“我得回去,继续比赛。”他对小个子说,小个子瞪大了眼睛,“你疯了?不行。”

“法治社会,怕什么?”他说。他是真的不怕。

什么偷拍,什么网络攻击,那都不是问题。

他不怕,小个子怕,小个子怕的原因他懂。

这年头比赛太多。

他参加的是舞蹈比赛,隔壁还有原创歌曲比赛、演员比赛和编剧比赛,后台总是乱哄哄的。舞台上有多安静和体面,后台就有多喧嚣和龌龊。

他和那两个女生说过几句话,也曾经在吃饭的地方碰到一起并了桌,当然,某个晚上他还送了她们两个,因为天太晚了,女生急切地恳请他送一送。

他无所谓,本来就不是单纯为了比赛而来的。

然后,流言就出来了。

本来,这流言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他们不过是一群路人甲乙丙丁,争取所谓明星的资格罢了。流言说他搭讪,可搭讪的明明是那两个女生。他的记忆力很好,那两个女生一直在表扬他长得帅,温和,和很多别的男生都不一样。并桌吃饭时,两个女生和他拍了很多照片。

“你不是比跳舞吗?怎么姿势这么僵硬?”女生不由分说,扯过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然后晚上送女生回去的时候,离谱的事发生了。两个女生说考考他的感受力和编剧能力,轮流问了他好多问题,他也不疑有他地回答了。这些录音流传出来的时候,明显是剪辑过的。在剪辑里,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渣男,玩弄女性情感和身体,而这两个女生就是受害者。

他一点都不傻眼。

这种情况,听得太多了。

比赛里有各种各样他只从文字上见过的离谱,这种冠军得或不得他不太在乎。他来这个比赛的初衷,应该也算是达到了,评论里说他的“肢体流畅自然,眼波婉转细腻”。肢体协调对他来说,是赞美,说明谁都看不出他的身份。

小个子想了想说:“要不退赛吧!”小个子越想越激动,“就这么办,退赛,表示我们觉得不公平,引发别人更关注我们,不就是我们要的效果吗?”

“我不喜欢这样。”他安静地说。他一直以来受到的“教育”不是这样的,他的父亲不是这么教他的。凭本事,让世界接受真实的他,这是父亲教他的。可是,他的父亲不在了。

“要审时度势!”小个子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这个词,你应该懂吧?”

他的父亲教会了他如何做一个人,却没有告诉他这个世界是不是需要他。在他的观察里,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希望被看见,可是他们并不完全凭本事。比如那两个女生,据说她们凭着这场流言,得到了很多同情票,进了决赛。他不明白,一个人的一生除了被看见还需要什么?

“我们不希望再看见你。”他的手机里传来女孩的短信。小个子还在喋喋不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你不知道,这些是要有回报的……虽然我们也想要这流量,如果能保证你不被毁了,谁不想要流量呢?”

他一言不发,推开车门,下车。

去看决赛,他也可以发声,他必须说出真相。

决赛,现场直播。有几个人经过他,吃惊地转头和其他人嘀咕,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他径自走到前排坐下。

观众席上,有一群粉丝拉着一条极为醒目的横幅,上面写着“女孩,站起来!”他突然想,写标语的人不知道有没有想过,什么叫站起来,站起来会面对什么,会看见什么,会失去什么。标语是最容易写的,思考和行动才是难的。

他安静地坐着,他不怕,他可以拿出所有的证据证明发生了什么事。视频、音频他都有。

两个女孩参加的是编剧和表演比赛。两个女孩的演技普通,剧本内容很土,不过形式还算新颖。表演结束后,评委例常问话。就在这时,两个女孩看着他,一个女孩后退一步,另一个女孩揽住她的肩膀,两个女孩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愤怒、隐忍还有不屑。他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句话,“演出刚刚开始”。

然后事态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在直播的镜头下,他彻底成了一个“披着帅哥外表的狼”。女孩甚至选择报警以证清白。女孩说,比赛不重要,正义比较重要。所有一切,加上他的安静,让舆论在直播的这一瞬间一面倒了。

哪有女生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的呢?

色狼!

太恶心了,白长了一副好皮囊!

他站起身,这个起身的姿势和他的父亲很像。他的父亲是一名科学家,因为长得太帅被质疑没有科研能力。他是他父亲最满意的科研成果。

一个复制人!完全按照父亲对于人的标准制造的。父亲希望他能被全世界看见,复制人比人类更具道德感,更聪明,更有能力!父亲离世后,他的助手,也就是那个小个子接手了这项专题任务。小个子要他参加比赛,证明复制人的肢体和自然人一样灵活,甚至更优秀。他以为这是必要的,可是他的舞蹈能力,根本比不上一个子虚乌有的新闻。

“她们撒谎……”他刚说完这句话,突然声音消失了,甚至他的手脚有一些僵硬。小个子带着两个人从后边走上前来,他听到小个子说:“谢谢大家,这个演出结束了。”

然后,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醒来的时候,小个子在他身边,他已经离开了演播厅。

“你说得对,和两个小丫头折腾这种低级手段没什么意思。”小个子弯腰看着他,他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住了,赤身裸体躺在手术台上。

“我帮了她们,也帮了你。就说一切都是事先说好的,一切都不是真的,一切都是整场戏的一部分罢了。还好你没有砸了她们的比赛,她们背后的金主也会帮我,把你推向世界,就像你希望的那样……”

他挣扎了一下,动不了。

“不过,我得对你动一点小小的手脚,让你更适应这个世界……”他瞪着小个子,可是他说不了话,小个子的手上拿着的是遥控器。他毕竟不是一个真正的人,遥控器还可以管束他。

他躺着,似乎听见了父亲的声音。

“人不可以无耻,这是孟子说的,记住了吗?”

“你的手指里,有自我毁灭的程式……记住了吗?”

“你是一个复制人,也是真正的人……记住了吗?

小个子如同跳舞般在实验室里行走,“我们可以把你捧为巨星……你的演出即将开始,不过……”小个子走到他身边,停下来,笑,说:“得去掉一些道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