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L是被妈妈高跟鞋的声音惊醒的,打开手机,看到上面大大的7.15am才匆忙下床。来不及吃早饭或者刷牙了,他一边穿鞋一边想,反正早饭总是煎饼和牛奶,错过一顿也没什么。他提起书包,一路狂奔,却还是错过了7.28am的升旗礼。

他又迟到了。

他明明已经设了闹铃,却总是在睡梦中把自己的闹铃按掉,潜意识里妈妈总会叫他起床。他还不太适应新城市的生活,忘记妈妈现在没时间叫醒自己了。她为了孩子能到大城市读书,换了一份让她每天穿着高跟鞋小跑的工作。

唉,妈妈。要是我们没有来这儿就好了。

老师在批评他。他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他觉得该骂的,他自己已经在心里骂过了。他应该早点听爸爸的话,训练自己用闹铃起床;早点听爸爸的话,劝妈妈找个不那么辛苦的工作。早点听爸爸的话,爸爸原来话很多的,但是现在越来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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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爸爸。要是我们没有来这儿就好了。

老师看了看时间,开始上数学课,给同学们发了练习题。他把题做完了,还剩下一些时间,偷偷摸摸拿出手机,打开“我的世界”,开始打单机模式。同桌皱眉道:“单机模式有什么好打的。”小L只是耸了耸肩,继续在里面种小麦。爸爸总是说,种田让人感受到自己在世界留下了痕迹。爸爸总爱说这些深奥的话,小L才10岁,不太明白,不过他还是在游戏里种了个麦田。

小麦长出来了,小L快速单机屏幕来收割,刚开始还挺有意思,但是每一批小麦都和上一批一摸一样。很快,他便不理解种小麦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就戳了戳同桌的肩膀说:“我们一块儿打多人模式吧。”

两个人在多人模式里追打怪物,先攻打一个基地,再打那一个,一切都规划得清清楚楚。他们嘻嘻哈哈地笑着,结果一起被老师没收了手机。完蛋了,他心想。

上一次手机被没收时,正巧是爸爸来接他放学。安静的街道把爸爸的叹息放大无数倍,父子二人这样沉默了一路。爸爸什么都没有说。爸爸一直以来都是什么都不用说的,他的威严一直都在那里,即便是他一个无声的眼神,小L也不敢反驳、不敢吭声。

小L为自己在爸爸面前的被迫沉默而感到委屈,他试图反抗。他知道爸爸想让自己愧疚,就刻意地强迫自己的脚步变得轻快。他用这种方式妄图强行逼迫爸爸与他开启某一种博弈,心理上的也好,语言也罢;博弈当中,两人的地位才能平等,因为只有在对赢的渴望打过对父亲的敬重时,他内心对于父亲的威严的天生恐惧才会消失。

到了家门口,爸爸又重重地叹气。

“是爸爸错了,爸爸不应该给你买手机。”爸爸这样说,爸爸永远知道怎样让小L更加愧疚和难过。

小L觉得爸爸知道自己的心理,他有时也怀疑,爸爸也猜到了自己知道他的心理。然而,他还是在爸爸道歉时哭了。他不想博弈,更不想玩游戏,更不想让父亲失望。

他只想有一天他们能真正爱着他、理解他,一直一直。

像他们没有来到这座城市之前一样。

放学铃响起时,小L张望着,看见来接自己的是妈妈,松了一口气。妈妈从老师手中接过了手机,骂了他一顿。他一边哭着、吸着鼻涕,一边又庆幸自己今天面对的是责骂,愧疚感减少了不少。

回家后,妈妈去做饭了,爸爸还在沙发上看书。他一个人进了卫生间,发现水池里躺着中了蚂蚁药的蚂蚁尸体。妈妈早上挤完牙膏没盖好盖子,引来了蚂蚁,没有再管;爸爸上午放了蚂蚁药除蚂蚁,留下了蚂蚁尸体,没有再管。小L晚上打开水龙头,把蚂蚁尸体都冲了下去,水池恢复了原样。

他回房间写作业,写完后,他偷偷地在床底翻出那本爸妈结婚时拍的相册,十几年旧的相册却是崭新的,没有多少翻看的痕迹。相册后面的几页空页,他自己放了几张自己小时候的照片。照片上的他们笑着,在他们过去的地方,在他们过去的时光。

渺小如蚂蚁的他们,曾经也快乐地活着吧,如果没有蚂蚁药逼迫他们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