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乌网络交战 谁更胜一筹？

欧洲自二战以来最大规模的军事冲突正在乌克兰展开，但在血腥的战地前线之外，俄乌两国也在互联网和社交媒体的虚拟战场上短兵相接，杀伤力不比前线的真枪实弹来得小。

这条网络战线不只停留在新闻留言区的网民互骂，还延伸至网络袭击、通讯基础设施的破坏，以及真假信息的传播等。

zaobao.sg带你进入这场网络战，看看两国采取哪些战略，谁又更胜一筹。

俄罗斯2月24日点燃战火后，由乌克兰正规军人和平民组成的防卫部队，与外籍志愿兵在战场上顽强抗敌，超乎了俄罗斯满以为能速战速决的想象。

但这并不是两国交战的唯一战场，网络世界的战役正如火如荼地开打。

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前几周，乌政府网站频频遭受大规模网络攻击。乌克兰外交部说，初步证据显示，幕后黑手是与俄罗斯情报机构有关的黑客组织，他们有组织地对70多个政府部门网站同时发动攻击。

以色列网络安全服务供应商捷邦安全（Check Point）研究部门称，俄乌战争爆发以来，两国发动的网络攻击活动数量达到“惊人”水平。

数据显示，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的头三天，针对乌克兰军事和政府部门的网络攻击活动增加196%,针对俄罗斯（4%）和乌克兰（0.2%）机构的攻击活动也略有上升。同个时间，世界多数地区的攻击则下降。

随着俄罗斯挥军进攻乌克兰各地，乌克兰政府也在第一时间向全球地下黑客征集志愿者，保护关键基础设施，并对俄军展开网络间谍任务。

很快的，来自世界各地的数十万名信息技术专家，组成“乌克兰信息技术军”，开始在电脑屏幕前与乌军并肩作战，使网络成为国家防卫的重要前线。

美国网安公司CyberProof总裁、以色列情报部门前官员沃尔曼（Yuval Wollman）称，乌克兰政府估计全球约有40万名黑客自愿帮助乌克兰。

这支信息技术大军的目标很简单：攻击俄政府及其基础设施的网站，包括银行、国营媒体和国营石油公司俄罗斯天然气工业（Gazprom）。

沃尔曼说：“志愿者还发起了全面的网络攻击，在俄罗斯媒体发布平台上宣扬反战信息，并泄露对方黑客活动的数据。我们从未见过与冲突无关的外部行为者，参战程度如此之深。”

监测全球网络安全情况的非政府组织NetBlocks说，乌克兰庞大的黑客大军，已成功破坏俄罗斯部分网络服务。NetBlocks主管托克（Alp Toker）说：“这类群众外包的攻击，已经成功地扰乱俄罗斯政府和国营媒体网站。”

去年首次出现的黑客组织“白罗斯网络游击队”声称，破坏了白罗斯的一些铁路服务，并阻挠俄军在白罗斯境内移动和搬运装备。白罗斯是俄罗斯的重要盟友，允许俄军从白罗斯领土南下进攻乌克兰。

国际黑客组织匿名者（Anonymous）也公开向俄罗斯宣战，包括对政府网站和国营媒体 “今日俄罗斯”，发动分布式阻断服务攻击（DDoS），即通过增加网站流量使其陷入瘫痪。

匿名者还声称入侵了俄国防部的数据库，并在俄罗斯电视频道上发布亲乌克兰的内容。

领导信息技术大军的将领，是乌克兰副总理兼数码转型部长费多罗夫（Mykhailo Fedorov）。这名企业家出身90后，是乌克兰最年轻的内阁部长。

31岁的费多罗夫在踏入政界之前，是一家数码营销公司的创办人，负责设计在线广告活动。

他在2018年踏上一段意想不到的总统辅选之旅，为竞逐总统的泽连斯基操盘数码竞选策略，运用社交媒体为泽连斯基形塑年轻的改革领袖形象。

泽连斯基2019年当选总统后，当时28岁的费多罗夫被任命为数码转型部长，负责乌克兰社会服务的数码化进程。

费多罗夫在辅选期间已开始大量使用Telegram，而当这款通讯应用一夜间变成俄乌之战的信息战地时，费多罗夫的团队巧妙运用现有资源和优势，在混乱的战争中，透过各网络平台直接向民众发布最新军事和外交战果，成功主导网络话语权。

为了壮大防卫实力，费多罗夫也尝试多种新颖策略，包括设立加密货币基金，为乌克兰军队筹集了总值超过6300万美元（约8500万新元）的捐款。

费多罗夫将数码科技和金融化为现代武器，令许多观察家刮目相看。费多罗夫接受《时代》周刊访问时，嘲讽俄罗斯领导仍然活在20世纪，不懂得与时俱进，“像坦克、武器一样僵硬”。

他说：“我认为科技就是未来，这就是我们会赢得（战争）的原因。”

乌克兰的数码和电信基础设施是俄罗斯最先打击的目标。这些基础设施在导弹和黑客的攻击下一度瘫痪，直接威胁到乌克兰的网络服务。

但是，乌克兰随后快速展开修复工作，确保网络和通讯服务正常运作。

为避免网络服务受战事影响，费多罗夫在俄罗斯发动攻势的第二天，在推特向特斯拉和SpaceX公司创始人马斯克请求支援，提供SpaceX制造的“星链”（Starlink）人造卫星。

“星链”是SpaceX的一项卫星宽带服务计划，通过1万2000颗的卫星群，搭建一个覆盖全球的高速互联网服务系统。这项技术可帮助乌克兰人在通讯基础设施受损的情况下继续上网。

费多罗夫在联系马斯克两天后，一批星链设备抵达乌克兰。

SpaceX总裁肖特维尔（Gwynne Shotwell）过后透露，在费多罗夫正式提出要求前，公司已在一个多月前开始与费多罗夫的部门接洽，将星链卫星设备送到乌克兰。

乌克兰官员还公开呼吁大型科技公司，将俄罗斯从互联网和全球经济切割，以达到“数码封堵”的作用，从而对莫斯科施加压力。

《纽约时报》报道，费多罗夫在泽连斯基和其他官员的支持下，在推特上经常向苹果、谷歌、互联网服务供应商Cloudflare和面簿母公司Meta发出情绪化的请求，要求他们撤出俄罗斯，或改变他们的运营模式。

费多罗夫2月27日向Meta首席执行官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发推文说：“扎克伯格，在你创建元宇宙（metaverse）的同时，俄罗斯毁掉了乌克兰的现实生活！”

3月1日，费多罗夫也在推特上对苹果公司首席执行官库克喊话，要求苹果禁止俄罗斯人从该公司的应用商店中下载软件。他写道：“他们杀了我们的孩子，现在是时候封杀他们的通道！”

费多罗夫公开施压的做法显然奏效。苹果切断了Apple Pay，并暂停在俄罗斯销售产品。

另外，包括谷歌、Meta和多个社交媒体平台在内的互联网公司，也宣布在俄罗斯境内限制服务，并禁止或取消俄罗斯国营媒体的内容。

战火持续之际，俄罗斯加大力度镇压言论自由，严格管控宣传和舆论，不让俄罗斯人接触到乌克兰战争的真实情况。俄罗斯将这场入侵为形容为一场“特别军事行动”。

这些宣传报道令不少俄民众相信，普京的“特别行动”进展顺利，而且符合道德。俄官媒在报道中被禁止使用“战争”和“入侵”等字眼，也不得提及俄军对基辅的轰炸。

美国全国公共广播电台记者伊菲尔形容：“俄罗斯人民得到的消息是，俄军非常小心保护乌克兰人民的生命，而他们是来解放乌克兰人民的。所有人都想在俄国的统治下生活，而且没有平民死伤。”

此外，克里姆林宫还封锁了西方媒体和独立新闻网站。3月早些时候，俄罗斯总统普京也签署了一项条例，媒体若与俄罗斯政府在某些事件报道上相抵触，等同于犯法。这项法律迫使许多独立媒体机构关闭或离开俄国。

上周，俄政府也限制面簿和Instagram的服务。俄罗斯非官方通讯社国际文传电讯社报道，俄罗斯检察官已要求法院将Meta属下的面簿和Instagram社交平台列为“极端主义”，并加以禁止。若获得法院批准，Meta公司在俄罗斯的所有业务将被定性为犯罪活动。

在信息来源多元、网络技术发达的年代，俄罗斯要全面封杀外来信息绝非易事。许多俄罗斯人已开始转向其他来源寻求真相，包括使用虚拟专用网络（VPN）来掩盖位置，浏览被封锁的新闻网站。

俄罗斯过去的军事冲突证明，俄国善于使用混合战争，包括发动假信息攻势制造恐慌。

例如，在入侵乌克兰前几天，有乌克兰人收到短信，提醒他们自动提款机已停止运作。乌克兰当局很快出面辟谣。

又如俄军3月11日逼近首都基辅时，有俄罗斯媒体报道称，泽连斯基已逃离乌克兰。这是俄媒自战争暴发以来，又一次宣称泽连斯基弃国逃亡。

当天晚上，泽连斯基如他过去几周一样，拍摄视频推翻俄罗斯假信息。他在乌克兰总统府所在地班科瓦（Bankova）街自拍，身旁站着总理和其他高级官员。

泽连斯基在视频中说：“我们都在这里。我们在基辅。我们的军队在这里，我们的公民和社会在这里。我们都在这里捍卫我们的独立，我们的国家，这就是未来的情况。”

3月16日，一段采用“深伪技术”（deepfake）冒充泽连斯基的视频在社交媒体上流传，还被黑客放到一个乌克兰新闻网站。

在这段一分钟的视频，“假泽连斯基”呼吁乌克兰士兵放下武器，放弃对俄罗斯的战斗。视频中，泽连斯基说话与口型吻合，但观众很快就指出，泽连斯基口音不对，仔细看他的头和听声音也不像本尊。视频之后被各大平台撤下。

目前还不清楚是谁制作这支假视频，但乌克兰官员过去几周一直警告，俄罗斯可能会传播伪造视频，作为信息战的一部分。

实际上，乌克兰政府把信息战场当作真正的前线。泽连斯基政府的高阶官员几乎每日都在发布最新消息，以乌克兰语、英语和俄语，不遗余力地在社交媒体上击退谣言。

譬如，泽连斯基每天发表附上英文字幕的谈话影片，国防部长和外交部长则图文并茂地宣扬乌克兰战果。

分析指出，乌克兰在战争开打头几天成功掌控社媒，在益发激烈的信息战中占上风。

与此同时，乌克兰成功击退俄军的影片也在网络流传，包括乌克兰飞弹击落俄军直升机，以及乌克兰农民用拖拉机拖走俄国武器装备等等。

乌克兰战争也是短视频平台TikTok火遍全球后爆发的第一场战争。许多年轻网民纷纷在各大社交媒体平台上传和转发战争各式各样的画面。

但是，并非所有视频和信息都属实。其中未经证实的视频包括一名昵称“基辅之鬼”（Ghost of Kyiv）的乌克兰王牌飞行员独力击落12架俄军战机的影片。

法国打击假讯息公司Predicta Lab创办人罗伯特（Baptiste Robert）说：“从国际舆论角度来看，战争第一阶段，乌克兰人在资讯战方面明显领先。这也凸显了乌克兰人记录这场战争的真切渴望。”

罗伯特说，推特上的亲乌视频大多为真。但是，也有人宣称，后续查核工作发现部分视频夸大不实，有的甚至是取自电脑游戏的战争画面。

德克萨斯农业与机械学院历史学教授库珀史密斯（Jonathan Coopersmith）认为，乌克兰冲突的一项重要发展，是突破大众传播的传统障碍。

他说：“以前，如果你想发送一个虚假的视频或误导性的观点，甚至是一些准确的东西，你真的必须拥有可观的国家资源，或至少有个强大的后台。现在，我可以录制TikTok，并把它发送到世界各地。”

库珀史密斯说，信息战其实与战争本身一样久远，而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的许多战争宣传策略至今仍被广泛使用。

他说：“这些策略始终是为了鼓舞士气，团结一致，展示力量，打击敌人的锐气。”

随着俄乌局势不断升级，一些人预计这场冲突会出现大规模的网络战。美国国土安全部以及英国国家网络安全中心发出警告，要求对俄罗斯的网络攻击保持高度警惕。

但令人好奇的是，至少到目前为止，俄罗斯尚未发动毁灭性的网络攻击。

美国塔夫茨大学弗莱彻法律与外交关係学院的网络保安专家沃尔夫（Josephine Wolff）判断，俄罗斯至今还没发动任何复杂的网络攻势，说明俄国的网袭能力可能有限。

她解释，过去一个月针对乌克兰的许多网络攻击，都是相对轻微的分布式阻断服务攻击。这类存在已久的攻击模式可以造成短期破坏，但效果有限。

沃尔夫认为，这可能是因为俄罗斯近年资源不足，无法添购或开发先进的网袭工具，或无法吸引和留住科技人才，结果转而发展成本较低、效果较差的网袭工具。这些工具破坏范围较小，而且相当容易遏制和抵御。

但沃尔夫也提醒，现阶段不宜排除俄罗斯在未来发动复杂且大规模网袭的可能。

2015年，俄罗斯政府黑客曾侵入乌克兰电网，导致大面积停电。2017年，俄罗斯通过乌克兰的会计软件部署了臭名昭著的NotPetya恶意软件。这款电脑病毒迅速蔓延全球，对企业造成数十亿美元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