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格丽克的作品，一大题材来自希腊神话，她用新的诗语，说古代传奇。
1. 开场白
你：诺贝尔文学奖得主，77岁的美国女诗人露易丝·格丽克（Louise Gluck），作品的一大题材来自希腊神话。她用新的诗语，说古代传奇。
他：是的，如果不考究这些神话的意含，你会觉得诗句不知所云。但寻根问典之后，就像是在淙淙诗语中聆听隽永的故事，妙趣无穷。
你：专家说，希腊神话源自铜器时代的人类。一大特点，就在于神话中五彩缤纷的众多角色，全部兼具神、魔、人的三种属性，恩怨情仇，风云不断。
他：以希腊神话入诗，正是：家家乞巧望秋月……
你／他：洒遍人间尽是情。
2. 泊瑟芬
你：或许因为格丽克是女诗人的缘故，她的多首杰作都从希腊神话中的女性角色取材，有时可以为一个角色赋诗几首。我们先谈冥界王后泊瑟芬（Persephone，又译珀耳塞福涅等）。
他：泊瑟芬的故事就是一首永恒的诗，希腊神话中，人间有四季之分，皆因她而来。泊瑟芬是主神宙斯和农植之神得墨忒耳的女儿，起初大地一年到头都是花草覆盖的，泊瑟芬越快乐花朵就越绽放，她越悲伤大地便一片枯萎。
你：故事的转折是当泊瑟芬遇上冥王黑帝斯（Hades），被他虏至地下冥界之后。黑帝斯精心安排，让泊瑟芬逐渐适应冥界生活，两人成为恩爱夫妻。问题是父母之命产生分歧，父王宙斯一心想接纳乘龙快婿，但母后得墨忒耳却极力反对。
他：尽管母亲从冥界“起获”泊瑟芬，但离开伴侣的泊瑟芬并不快乐，大地逐渐凋零。
你：经过太阳神赫利俄斯的协调，得墨忒耳取出石榴一颗，规定泊瑟芬若吃一粒石榴籽，便可以返回地府住上一个月。结果，泊瑟芬吃了四粒。
他：每年，泊瑟芬享受四个月的冥宫恩爱，这四个月，人间却是寸草不生的冬季……
你：在一些版本的描述中，泊瑟芬之虏充满暴力。互联网上有个青少年版动画片，冥王黑帝斯却是个温柔的俊男。格丽克《献身的迷思》（A Myth of Devotion）：
当黑帝斯决定爱上这女孩
他为她复制了大地，
所有东西都一样，连青草地都有，
但加了一张床……（中略）
他梦想着，琢磨这地方该如何称呼。
起初他想：新地府吧。转念道：花园。
最后，他决定称它作
泊瑟芬的女儿红……
他：在《流浪者泊瑟芬》（Persephone the Wanderer）中，格丽克以这样的开头展开思辨：
在第一个版本中，泊瑟芬
从母亲身边攫走
大地的女神
于是惩罚大地——这是
符合我们所知的人类行为的，
那就是人类将得到深刻的满足
以造成伤害，特别是
无意的伤害得之：
我们或可称为
负面的创造
泊瑟芬最初
在冥界的离散 继续被
学者们的爪子深挖 激辩着
这处女的知觉
强暴中她有合作吗，
或是施以毒品 违反了她的意愿
就像现代女孩们经常遇到的……
你：此诗颇长。在《清白的迷思》（The Myth of Innocence）中，诗人吟哦着：
……所有不同的名词——
她都在轮番念着。
死亡、丈夫、神、陌生人。
所有的听来都是那么单纯，那么习以为常
当初我该就是个，她想，一个单纯的女孩……
他：作曲家斯特拉文斯基曾写过一部以男高音歌唱、女声法语朗诵担任叙述的舞剧，近年一个演出版本的舞蹈由缅甸古典宫廷舞呈献。
3. 塞栖
你：塞栖（Circe）一名的中译来自翻译家傅东华，是个罗马化英语读音。古希腊语中此名念作Kirkee（一译喀耳刻）。最著名的塞栖故事出自荷马史诗《奥德赛》（Odysseus）卷十，台湾商务印书馆的《奥德赛》全译中，有1928年8月25日傅东华完稿于上海的一篇引子。
他：希腊神话中的塞栖蓄有火红色的长发，并能行使魔法将人变为动物，世俗观念中被视为女妖。她长期困守在一孤岛上，是幽苦的象征。为何至此，有两种说法。神话是说因塞栖拥有魔法，太阳神赫利俄斯怕她害人，行使父权把她囚禁起来。
你：史诗《奥德赛》中，塞栖是毒死了丈夫——萨尔马提亚国王之后，躲到岛上的。在家不从父，出嫁不从夫。又有传说描绘她在岛上迎送多个来往神人，世俗看她未免戴上有色眼镜。
他：当然最为人乐道的是，特洛伊战争木马屠城后的奥德赛漂流到此，与塞栖的邂逅。但初遇之际，塞栖用迷药把奥德赛所有随从都变为猪哥——格丽克诗《塞栖的神力》（Circe's Power）便用喜剧的手法描绘此事。
你：蹊跷之处在于，当时门外有个水手未被变猪，回到船上告诉头领奥德赛。奥爷得信使赫尔墨斯仙草护身，塞栖药酒失灵，奥德赛亮出铜剑，塞栖乖乖就范，顺水推舟，倒入英雄怀抱。随从们变回人形之后，奥德赛在孤岛上住了大概一年，并与塞栖生下孩子。
他：奥德赛在故城伊达卡有个糟糠之妻Penelope（一译潘尼罗普）。谁是奥德赛的至爱，塞栖还是潘尼罗普？一直是影视制作的热门题材。格丽克诗《塞栖之恸》（Circe's Grief）：
到最后，我会让自己
被你妻认作是
一个神，将在她自己的屋里，在
伊达卡，一个声音
没有身体的：她
停下了织布机，她的头转向
先是右，再到左
虽然那是绝对无望的
盼能沿着声音 找到任何
物体来源：我怀疑
她会回到机杼边
以她目前的所知。当
你与她重逢，告诉她
这是一个神祗的告别方式：
如果我永远在她的头里
我就永远在你生命里
4. 潘尼罗普
你：如果塞栖代表神妖，潘尼罗普便是地道的凡人。尽管潘尼罗普有个仙子母亲，她一生却是个“薛仁贵认妻”的人界故事。
他：两者还有一比，就是塞栖代表青春，潘尼罗普代表年华的老去。只是潘尼罗普故事中有个仙人，在潘嫂睡眠中仙风一吹，让她回复当年的美貌。
你：潘嫂不觉改变，奥德赛离开的20年来，她用各种拖延之计抗拒络绎前来的求婚者，坚贞不渝。其中之一，宣称让儿子长出胡子后再说吧！或是，谁能拉开那把神弓？更有一计，是说当她为公公织完一匹做寿衣的布料，便会改嫁其中一名非诚勿扰者。
他：可是，潘嫂白天织布，晚上又在火炬光中把它拆掉。英谚中的Penelope's web，就是指永远做不完的事，缓兵之计，甚至是对婚姻的执着。
你：格丽克诗《潘尼罗普之歌》（Penelope's Song），描写这个人间娇妻，在绯言风语当中等待丈夫归来。诗的后半部：
对着开阔的水面呼唤他吧，对着清亮之
水
用你的幽暗之歌，用你扣人心弦的，
并不自然的歌——激情
犹如玛丽亚卡拉斯。谁
会不要你？哪个最最贪婪的血盘大口
是你无法抵挡的？很快
他就会在无所不到的旅程中回返 与此
同时，
带着离乡之时承受的日晒，嚷着要
他的烤鸡。啊，你要热烈欢迎他呀，
你要摇动着粗大的树枝
吸引他的注意，
但小心，小心啊，慎防
他的俏脸被破损
因来自过量落下来的针刺
他：潘尼罗普故事的结局，是奥德赛冒着纷纷落下的矛和箭，大战求婚者，把非诚亦扰的恶棍驱逐到宫外去。“薛仁贵认妻”的情节上演了。
5. 奥德赛
你：大家也许很想知道，格丽克怎样描绘浪子奥德赛？
他：是的，那就请念《奥德赛的决定》（Odysseus'Decision）来听吧。
你：《奥德赛的决定》：
巨人向海岛转过背
眼下他将不在乐园中消逝了
或再听见
那橄榄树间的乐园琴声，
飘到丝柏树下的亮池中。时间
从现在开始，在这里他再度听到
那脉搏 来自娓娓呢喃着的
海，在它拉力最强劲的清晨。
把我们带来的这一切
将引我们而去；我们的船
在染色的港水中摇荡。
魔咒解除了。
把生命还给他吧，
海 你这永远向前的海。
他：把生命还给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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